他边走,心里边细细盘算。目前事情虽已有大致轮廓,但缺处太多,证据太少。尤其是义兄楚澜死,更是毫无头绪。走到鱼儿巷时,他略停停,转而向虹桥走去。他想去见个人——梅大夫。
丁豆娘独自向新郑门外走去。
她是去金明池。庄夫人丈夫名叫郭深,是殿前司虎翼营都指挥使。这指挥是水军,军营设在金明池西南角,这路又是十里多地。常日里,丁豆娘双鞋子至少穿三个月,儿子被掳走后,个多月,丁豆娘已经穿破三双鞋。如今脚底下这双,是她为走路,特地狠心花六百三十文钱,买双厚皮底、软皮帮。才穿二十来天,鞋子前头已绽开口子,刚换几天布袜也被顶破,露出脚趾头,积满乌黑尘灰。她低头瞅着,不由得苦叹声。庄夫人若是还活着,瞧见这脚趾,恐怕会赞她是真做娘。
走近个时辰,她才到金明池,又路打问着,绕湖小半圈,找见庄夫人丈夫
”
“这凳子嫌咱们穷?”他顿时有些厌恶屁股下面小凳子,忙站起来瞪着它。
“呵呵,这只小凳子可不是心求功名凳子。它跟你同岁,是你生下来后,特地去求木匠给你做。这多年,它不是始终安安稳稳让你坐着?”
“它是求功业好凳子?”
“嗯。物有物之材,人有人之才。只要尽自己本分,有自己用处,便是好物好人。”
父亲这番话他当时虽没有真正明白,却直印在心底。成年之后,自然而然不愿意汲汲于功名。但对于功业,他却始终有些自疑自惑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父亲所言大树、中树,或者只是段枝丫。
初得“斗绝”名号那两年,他理所当然认定自己是棵大树。等这虚名浮光般散去后,他才发觉自己不过是匹夫之力、技之才。如同前缘注定般,那时他遇见施有良。施有良教他读兵书战策,他才打开眼界,不再依仗刀枪、拳脚末技。尤其是读到《孙子兵法》那句“将者,智、信、仁、勇、严也”以及《六韬》中相似之语:“曰仁,二曰义,三曰忠,四曰信,五曰勇,六曰谋,是谓六守。”读到这两句,他忽然想起少年时跟着父亲所学《庄子》中河伯自大、望洋兴叹典故。自己所缺何止二才干?这“五德”“六守”,他恐怕只勉强占到条勇。那时他才开始虚心处世。
哪怕这样,他也始终不知道自己才当用于何处,功业该去哪里树立,更找不见安身立命之所。
清明那天,自从他上钟大眼船,之后又遭逢这些事,隐约窥见其中深险难测,他才头回觉着有大用武之地,也才真正明白父亲所言“功业”二字——不为其他,只为当为。
想明白这点后,他心中顿时豁然,再无疑虑。行近三十年路,此时在月下大步而行,脚底才似乎头回实实踩到地上。他不由得笑起来,人生千里万里路,何如踩实这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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