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中午进来开始念,只在傍晚歇片刻,吃点斋饭,净个手,而后便直念到现在。他嗓子早已干哑,越发听不出在念什。浑身更是疲乏得几乎要瘫化。他边念,心里边抱怨,好不想,歹不思,偏生要捡这桩苦差事来做。从小到大,虽然从没富裕过,却也从没遭过这种罪。
然而,他却不能停。
不知道又念多久,他又昏昏欲睡,木槌再次从手中跌落。他忙又惊醒,伸手去捡。扭头见那个细长眼婢女凑近冯氏,轻声说句话,冯氏点点头。那婢女便站起身,后面两个仆妇也忙都站起来,起扶起冯氏,搀着她向后面走去。
细长眼婢女回头朝蒋冲说:“师父今天也歇吧,明
玉走,又个红玉来顶窝。花都年开、年败,寒什心呢?”
梁兴被她刺中心事,再说不出话,垂下头,望着灯花,深叹口气。
驻扎在京城禁军整日无事,许多指挥营连操练都荒废。这些禁军领钱粮,整日想,无非是去哪里玩乐。正月里更是如此。那天,梁兴军中几个朋友自己没钱,正好撞见楚澜,便奉承着楚澜携带他们去游乐玩耍。楚澜便也强邀着梁兴,起去这街对面红绣院,说红绣院新来个绝色女子,名叫梁红玉。梁兴听“红玉”这两个字,心里自然十分厌拒,却没法说出口,又抗不过楚澜和那几个朋友强劝,只得起去。
那个梁红玉果然英姿出众,又会舞剑。她父兄原是禁军将校,被派遣至江南,去年年底方腊起事,禁军太平闲散惯,陡然遇到乱贼,全然不知该如何应敌。她父兄因贻误战机被斩,合家受到牵连,她也被配为营妓。
她本来不叫红玉,她家院主瞧着邓红玉病亡,汴京念奴十二娇中“剑奴”名号空出来,始终没人能填补,便给她取名“红玉”,想扶衬起她,顶“剑奴”缺儿。那天席间,梁兴听众人都不住声叫着“红玉”“剑奴”,不但刺耳,更加刺心,又不能说什,只得闷头喝酒,将自己灌醉事,最后被朋友雇车载回去。
“当时白雪忆红颜,梅在小桥边……”邓紫玉忽然轻声吟道,随即又轻叹声,“姐姐也算不亏,走年,还有人念着她,给她填词……”
梁兴听,却心生疚意,这向,他已经不再像往日那般,时时会念起邓红玉……
“梆当”声,小木槌跌落到地上。
蒋冲猛地惊醒,忙先向旁边望去,这时已近深夜,冯氏仍静静跪在楚沧灵位前,微垂着头,并没有看他。她身后七八个仆婢,几个跪着,几个靠墙站着,全都在打盹儿。只有那个细长眼婢女还清醒着,她跪在冯氏身侧,扭头朝蒋冲望过来,眼里微露出些笑。
蒋冲脸红,忙伸手去抓木槌,木槌却滚到身前两尺多远地方,够不着。他腿已经盘曲得僵硬,动不分毫,只得尽力伸直手臂,够半天,才总算够到。他攥紧木槌,敲动木鱼,又继续胡念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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