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老乐清茶坊是他伯父之业,因伯父无子,乐致和自小便被过继给伯父,他虽爱读书,但更爱清静,不愿为利禄而焦心奔忙。长到十五六岁,就帮着伯父料理这间茶坊。这几年,伯父年老,他便独自操持起来。单靠卖茶水,年只能赚些辛苦衣食钱,故而汴河两岸茶坊都要兼卖酒饭。他却嫌油污糟乱,只愿卖茶,生意直清冷。后来因他们东水八子常在这里聚会,这间茶坊渐渐有雅名,来这里喝茶大多是文人士子,虽不如其他茶坊火热,却也足以清静度日。
今天虽然四下清静,乐致和却有些烦乱。平日,他最爱擦拭桌凳、清扫店面,为生性爱洁,二则是由于以前曾听过简庄席言。有天他们八子聚在这茶坊里论道,简庄见宋齐愈谈得高远,甚至流于庄子玄谈,便转述其师程颐句话:“形而上者,存于洒扫应对之间,理无小大故也。心怀庄敬,无往非道。”
乐致和听到这话,大为受用。少年时,有位潦倒琴师常到他家茶坊来喝茶,那琴师琴技高妙,但性情孤傲,不愿去勾栏瓦肆里卖艺,只在人户里教子弟学琴,他虽寄食于人,却脾性急躁,主人稍有俗态怠慢,抱琴就走;弟子稍有不顺意,便连骂带打,因此没有家能待得久。乐致和有天到茶坊里玩,琴师见到,把抓住他小手,反
味,宋齐愈眼却始终望着那只客船。
几个男仆先将些箱笼搬下船,而后几个仆妇提着些包袱什物上岸,看着东西都搬完后,那位唐妈才下船。最后,才见个绿衣婢女扶着位小姐,踩着踏板,小心下船,那小姐自然是莲观。
莲观头上戴顶帷帽,轻纱遮着面庞,看不清。她上身穿着莲叶绿纹白罗衫儿,下身也是莲白色罗裙,露出秀巧绿绣鞋。当时是初夏清晨,雾气还未散尽,略有些河风。清风轻轻掀动她面纱和衫袖,玉颈和皓腕时隐时现,却始终不露真容,只见她身姿纤袅,细步轻盈,如朵白莲在浅雾间飘移。
岸上已经有顶轿子候着,绿衣婢女扶着莲观上岸,坐进轿子,轿帘随即放下,再看不到莲观身影。宋齐愈怅望着轿子走远,心里也起雾,阵空惘。
到太学安顿好后,宋齐愈便开始四处打问姓张员外郎。
但员外郎只是从六品官阶,京中不知道有几百位,即便姓张,也有几十位。他个个打问过来,都没能找到莲观父亲。
后来他以为自己听错,又开始打问姓章,甚至姓占、姓展、姓翟员外郎,却无所获。渐渐地,他也就断念,甚至觉得莲观只是梦中朵白莲,连其有无都开始恍惚。
当他已经淡忘时候,有天却从太学门吏手中接过封信,打开信看抬头两个字竟是:莲观……
琴子乐致和在老乐清茶坊里,正拿着块帕子擦拭桌凳。
这时天尚早,茶坊里还没有客人,店前汴河上早雾未散,只听得到三两只早船吱吱呀呀桨橹声,远处偶尔两声晚鸡啼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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