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方应物无所事事地在旅舍发呆时,忽然有同县几个考生来找他,请他起去南门外喝茶。
“听说朱府尊成化五年上任以来,力主在南门外修长堤,挡住江水。然后这几年,沿江那里形成繁华街道,大大小小集中十数家茶铺。今日们便去见识见识。”
方应物左右也是无聊,便随着同乡们去,此后又在府城游玩几天打发时间。到发榜日子,方应物又和几个混熟同县考生起去府衙外看榜。
如果能过府试,便可以正式成为童生,回到乡里也就被视为预备秀才,死后牌位上可以写个“待赠将仕郎”。
府试榜单很有讲究,和有多少人才就取中多少县试不同,既要进行总量控制,严格筛选学童进入下关道试;又要照顾好地域分配,保持各县取中人数相对公平,不能出现上榜考生全都是两个县里。
回到旅舍,方应物仍在为突如其来机遇而兴奋。整个成化朝,政治经济文化都很乏善可陈,号称三元魁天下,近乎完人商辂算是比较鹤立鸡群个,虽然他成就和后面些首辅比起来似乎并不如,但当世也只有这块招牌。
方应物不禁想起上辈子听到过句话,个人用万赚到百万很难,但是从百万赚到千万却相对简单。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,自从父亲中解元,自己拿下县案首,仿佛夜之间,很多通道就很自然都出现。
直到吃过晚饭,方应物才渐渐冷静下来。又想起考场中朱知府反复无常,细细回想和琢磨过后,方应物突然感到府尊言行绝非无放矢,很值得玩味。只是当时自己心态比较放松,没有放在心上认真去想。
首先,自己是新科解元儿子,又是县案首,无论名次高低,都有可能被有心人解读。
所以朱知府先是斥责自己几句,然后再抬举几句,黑脸红脸他全都先唱过,别人也就没什可说,既不好抨击他心有偏私,也不好讽刺他打压后进。
其次,采取先抑后扬方式,最后给个府试第二成绩,这也算是制造机会卖人情,表达“写这烂都取你为第二名”意思。
第三,大概朱知府想叫他方应物参加府城迎接商阁老返乡活动,但又担心他年少轻狂,不好使唤。所以打巴掌给个甜枣,敲打敲打他又让他无话可说,最终能老实几分。
想至此处,方应物不得不赞叹句,这朱知府心思真是弯弯绕绕缜密!他就这简单几句话,便把有可能出现问题地方全部堵上,方方面面也都顾及到,并且杜绝切出娄子可能性。
至于叫自己同去迎接商相公,那原因更简单。总要有地方名流代表罢,本来自己父亲这同乡新解元是个合适人选,但父亲去京城,就让自己这勉强也能上台面县案首代其劳。
不过朱知府心思复杂归复杂,但对自己没什恶意,也没有什坏处,方应物只能全部领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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