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队慢慢走两个月,终于来到京城。自小衣食无忧,但从未到过这样繁华之地。当年京城就是座繁花似锦城市,楼宇如云,游人如织。进城那天隔着车帘偷偷看路,仿佛把辈子要看东西都看尽。
车队在座雕梁画栋宅院前停下,那座院子从内到外透着股阳刚雄浑之气,远处传来古寺钟声。听先生讲过江南水乡富商园林,那是种精致至极
。他虽然是行伍出身,却十分在意子女教育,除让学习针线女红之外,也让跟随兄长们起读书。先生和阿嬷都说聪慧过人,倒也不在意,因为这些在手上本也不是什难事。到后来,全城人都知道穆家有位千金,不仅样貌出众,而且琴棋书画、女红茶艺无不精通。
到八岁那年,有个和尚来家化去出家,他说句很奇怪话,知道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时什意思,他摸着头说,这女孩儿长发委地,心思也绵长,是个痴儿,痴儿留在这痴痴世间,怕是难免伤心。
父亲当然不会允许跟着和尚走,和尚临去时在额头上敲两下说,莫动痴心,莫动痴心。望着和尚离去背影,不知为何忽然哭起来。可是世家之女,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。
十四岁,登门求亲人络绎不绝,甚至还有很多京城来得达官贵人,专门派人远赴千里之外边塞求亲,但都被父亲意义回绝。每当送走提亲客人,父亲都会轻轻抚着头,自豪地说:“他们怎配得上女儿?”
十五岁那年刚刚行笄礼,战事开始吃紧。敌人波波来袭,座座城池沦陷,战报连番飞进帅府。父亲无计可施,在几个月内仿佛苍老几十岁。心里急得很,只恨自己是女儿身,不能像兄长们样为父亲分忧。
直到个雪夜,队从京城来人马踏雪入城。府里所有人都高兴坏,当时城里兵源匮乏,粮草也堪堪用尽,急需增援,此时从京城来人,意味着这座城池有希望。
那天晚上,父亲和京城密使待整晚,在门廊上偷听,只能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夫妻奴愤怒咆哮。等到父亲推门而出时,看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眼睛,里面充满绝望。
追问父亲,他句话没有说,单人匹马出帅府。哥哥们经不住逼问,告诉事情真相。原来京城密使确答应要派援军来,但条件是要父亲把嫁给京城里某位达人儿子。
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做,父亲手握重兵,朝野之内对他多有猜忌,然加入京城无非是做个人质。心中又悲又喜,悲是父亲戎马生却仍然不被信任,喜是自己终于有可以为他老人家分忧机会。
在苦苦哀求下,父亲终于同意加入京城。临行那天,父亲和哥哥们直把车队送出城外五十里,直到密使阻止才不再继续送下去。到现在依然记得他在雪地里立马身影,是那悲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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