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家良眉头皱。
“当时就火儿,问他凭啥搓弄人!”雷抗美大大咧咧地说,“把10月21日出版那张《人民日报》往他办公桌上拍,看看,上面那社论《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希望》,这是党中央决定,你敢唱对台戏?嘿,你是没看见,主任那脸难看得跟在碱草滩上轧过似。其他知青也都个个从地上爬起来,围上去吵吵嚷嚷。主任把公章从裤腰带上解下来,拍在桌子上,说句‘看你们还真能成得气候’,然后气呼呼地摔门走,剩下那屋子人啊,抢骨头似,朝着那堆撅着屁股上狠命踢,才抢到公章盖上两份——你份,份!”
李家良望着炉膛里跳跃火苗说:“主任其实是个好人。”
“嘿,你啥意思?他是好人,成恶人是不是?”雷抗美瞪他眼。
李家良淡淡笑,没有再说话。
在这些记忆被人们所见之前,奇怪事情会发生,秘密事情会公开,多少世纪会流失,旦重见天日,有许多人不相信,有些人怀疑,而只有少数人在这些被铁笔镌刻人物身上发现许多值得深思东西。
——爱伦·坡《死荫》
“家良——”
“李家良——”
乌云其格嗓子几乎喊破,每个字都像殷着血似嘶哑,但是在铺天盖地白毛风呼啸中,好像往海浪上洒滴水,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火舌舔着锅底,“哔哔噗噗”地作响,屋子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,窗框被风摇得要断裂似。
“老李,你咋?”雷抗美看他面色阴郁,关心地问。两个人其实都还是20多岁年轻人,但李家良显得老成得多。
“没啥,高考,不想去。”
“你说啥?!”雷抗美惊讶地瞪圆眼睛,神情渐渐严肃起来,“老李,这不是开玩笑,咱们农场这帮年轻人里,数你看书最多学问最大,难道你
这是年11月中旬天。
傍晚时分,草原上突然掀起,bao风雪,事先毫无征兆。李家良从草滩上捡几块干牛粪,用羊皮袍子下襟兜着进屋,扔进炉膛里,上面支起口盛水铁锅,把干肉、小米和勺子羊油下进去,然后点起火,正用把铜勺子在锅里搅,就听见房子外面轰隆隆地响。他透过糊在木窗框上塑料布往外望去,天地间乌蒙蒙,宛如挥舞着无数面白色大旗。
正出神时候,雷抗美跳进来,边往地上吐着唾沫边骂道:“真他妈邪乎,好端端就起风。”然后缩缩鼻子,脸上顿时笑开花,“哈,今晚有羊肉汤喝!”
“事情办得咋样?”李家良问,浓眉下对眼睛格外深沉。
雷抗美往炉膛边蹲,搓着手烤火:“还能咋样,大帮子人围着革委会主任,有哭天抹泪,有求爷爷告奶奶,就个站得笔直。主任板着个脸说‘地富反坏右’子女能不能参加高考,上边还没有明确态度,眼下还是要等政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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