抛开内心对这个幸进小人鄙夷,这些老吏们对李善德工作思路还是相当钦佩。
李善德发给他们,是系列格眼簿子,里面将每个衙署职责、物品列表、要求数量、地点、时限都写得清清楚楚,如果有两个衙署需要配合比对,把簿子拿出来,还可以合并成个,设计得极为巧妙。整个安排下来,流程清楚,职责准确。
大家都是老吏,你是唱得好听还是做得实在,几句就判断出来。
安排好大方向,李善德请各位主事畅所欲言,看有无补充。他们见他不是客气,也便大着胆子提出各种意见,有价值,都被补进转运法度里面。连荔枝专用通行符牒什样子、过关如何签押都考虑到。
午间休息时候,鱼朝恩来找过次,他拿出札子,交
还遍植丁香、牡丹与金铃铛草,果然是个清幽肃静地方。
典座安排完便退走。李善德躺在禅房里,总有些惴惴不安,随手把《吉祥经》拿来,展开还没来得及读,就有张纸掉出来。他捡起看,竟是自己签那轴香积契,从骑缝那半画押来看,这是招福寺留底份。
“这什意思?他们不要还?”李善德先有些发懵,后来终于想明白。住持亲见杨国忠赐自己银牌,自然要略作示好。两百贯对百姓来说,是世积蓄,对招福寺来说,只是做次人情成本罢。这夜,李善德抱着银牌,直没睡着。他终于体会到,权势力量竟是这等巨大。
四月二十四日,李善德没回家,大早便来到皇城。
他刻意借用上林署官廨,召集兵部驾部、职方两司、太仆寺典厩署以及长安附近诸牧监、户部度支司、仓部、金部、太府寺左藏署等衙署正职主事们,连上林署刘署令也都叫来,密密麻麻坐在圈。
这其中不乏熟人,比如度支派来那个主事,就是两天前叱退李善德老吏。他此时脸色颇不自在,缩在其他人身后,头微微垂下。有右相银牌在,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。
李善德突然觉得很荒谬,他依足规则,却处处碰壁;而这块不在任何官牍里牌子,却畅行无阻。
难道真如杨国忠所说,流程是弱者才要遵循规矩。
李善德没时间搞私人恩怨。他直接开门见山,简要地说明下情况,然后拿出数十卷空白文牒,直接分配起任务来。驾部要调集足够多骑使,以及跟沿途水陆驿站联络;典厩署负责协调全国牧监,就近给所有驿站调配马匹;户部要协调地方官府,调派徭役白直;太府寺要拨运钱粮补给、马具装备;就连上林署,都分配调运冰块庶务。
能想到砍树运果法子,并不出奇,稍做调研即可发现。转运精髓与难点,其实是在以此延展出无数极琐碎、极繁剧落地事项。整整个上午,上林署官廨里直响着李善德声音。各位主事只有俯首听命份儿。前日委屈,今日彻底逆转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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