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户部对所有使职都怀有敌意,可天下钱粮,皆归户部度支部调拨,是荔枝转运费最合适落下衙署,只好硬着头皮闯闯。可惜无论是度支郎中还是员外郎,他都没资格求见,说不得,只好先找到这位分判钱谷出纳主事。
老主事抖抖文卷:“你这个字可太潦草,当初怎过得吏部试?”李善德赔笑道:“事出紧急,不及誊抄,还请主事见谅。”
老主事不满地抬抬眉毛。吏部选官有四个标准:“身、言、书、判”,这人相貌枯槁,嗓音干涩,字又凌乱,身、言、书三条都不合格,至于“判”这条……他把文卷拍,数落道:
“你知不知道,从河南解送租、庸到京城,官价脚费是每驮百斤,每百里百文,山阪百二十文。从岭南运个劳什子荔枝,居然要报七百贯?当本官是盲?”
“这是运新鲜荔枝,自与租庸不同。详细用度,已在卷中开列。本使保证,绝无浮滥虚增。”
粉,吃起来格外舒爽。李善德狼吞虎咽,口气吃六个,自己在路上几乎被颠散三魂七魄,这才算是尽数归位。夫人说招福寺和尚来过两次,贼头贼脑,打听荔枝使去向。李善德冷笑声,他们大概也听到风声,以为自己不免要死于荔枝差遣,想要提前挽回香积贷损失。
李善德现在也没钱还。苏谅投资,全数花在转运试验上,他自己可是文未落,攒下那点点羡杂,还赏给那几个在铁罗坑救林邑奴骑手们。
不过没关系,今日之后,情况必大不样。
李善德吃罢早馔,换身干净朝袍,把那卷荔枝转运法仔细卷成个札子,然后昂首阔步出门,直朝皇城而去。
韩承此时还未抵达刑部,至于杜甫,他那个兵曹从事就是个挂名,不可能来上班。李善德只好给韩承留个字状,先去户部。
“泸州也有荔枝啊,你为何不从那里运?难道你在岭南有亲戚
他所设计运转之法十分迅捷,唯缺点就是所费不赀。从岭南运送两瓮荔枝到长安费用,大概要七百贯,这还是船底数——就是说,无论运枚还是运两瓮,至少都要花这多。两瓮荔枝大约有四十枚,平均下来枚耗费高达十七贯五百钱。要知道,西市头三岁口波斯公骆驼才十五贯不到。
更麻烦是,这个费用是不可摊。裴耀卿当年修河口仓与漕河,虽然费用浩大,但修成后可以逐年均摊成本。而荔枝转运之法诸项用度,譬如马匹、冰块、人员、器具、调度工时等等,这次用完,下次还要从头来过。
若是别差遣,使臣大可以跳开规矩,从国库直接提出钱粮就行。但荔枝转运除耗费钱粮,还需要诸多衙署密切配合,因此李善德必须让这个差遣进入流程才成。
“你就是那个荔枝使?”
个须发皆白老*员手拈札子,斜眼觑着下方。李善德恭敬礼,看来这个荔枝鲜离奇差遣,已经传得朝堂皆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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