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这里,他扬鞭子,长长叹息声,似有无限感慨。吴定缘原来还奇怪,看周德文家境颇为殷实,怎也入白莲教。听他这讲,大概能理解。好端端在家里待着,突然纸调令,全家来到千里之外苦寒之地,异客远途,不拜佛母还能求谁保佑?
“不是说马上要把京城迁回南京嘛,说不定你也能趁机回去。”昨叶何宽慰道。
周德文却吓得连连摆手:“还是别。小老在这边好歹积攒些产业,儿女也都已经各自成婚。再那迁折腾,只怕又要从头来过。”他又叹道:“家里田地早都分给别房族人,现在再举家搬回去,亲人都成仇人。”
吴定缘暗叹声。这道理跟南京那班*员差不多:自己占得好处,突然来别人要分走,换谁也要滋生不满。
“这说,你觉得不该迁都喽?”
定缘赞道:“真个心思细密。”——如今赶上城墙坍塌,周德文第时间送备料过去,再合理不过,没人会起疑心。
吴定缘与昨叶何换上车马店伙计葛短衫,周德文在前头赶车,三人趁着短暂,bao雨间歇踏上走料道,朝着京城宣武门方向赶去。
这带几乎看不到高大树木,起伏丘陵上、道路旁覆着簇簇斑驳灌木。在丰足雨水浇灌之下,白色山梅花、黄绿色鼠李层层叠叠簇拥处,本该是陌上胜景。只可惜天空仍是阴沉沉片,给这些颜色涂上抹沉甸甸铅灰,反添几许压抑。
越靠近京城,道路越发泥泞,随处可见水坑水滩。好在周德文驾车是把好手,配置又是双马拉轻车,这辆车宛如游鱼般东绕西钻,速度并不比骑马慢多少。
吴定缘坐在车上,忽然开口问道:“周老板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。”
周德文下巴上赘肉抖几抖:“们升斗小民,不懂那些军国大事,只求个安安稳稳。迁都啊、废漕啊什,又得是番大折腾。上头打个喷嚏,下面就得震上个三天哪。”
这种没态度,也是种态度。从汪极到周德文,从南京
周德文扬鞭子,回头笑道:“公子所言不差,小老原是徽州府绩溪县人。”
“哦?”吴定缘没想到他乡贯居然是南直隶,“怎跑到这远地方来?”
周德文苦笑声:“公子可曾听过徙户实京?”
吴定缘觉得这词儿听着有些熟,歪着头想下:“莫非是洪武爷把淮西富户迁去金陵事?”当年朱元璋定都金陵之后,从江淮各地强行迁走万多富户,充实京城。吴定缘在南京邻居,就是被迫从淮西搬到京城,没少抱怨过这事。
周德文道:“哼,差不多,有什老子,就有什儿子。这不永乐爷把京城搬到北平嘛,又搞遍。是永乐七年举家从徽州迁过来,那会儿漕河还没修通呢。好在家里有点底子,充做厢长,帮着官府办料,就这扎根在半边店,开个南北车马行,偶尔还能回绩溪去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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