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谦从容道:“臣在瓜洲之时,看到过别人在搅石灰粉。当时臣就在想,历代名臣都自比凤凰、麒麟,而臣只要做这清清白白石灰便够,哪怕粉身碎骨,亦不为憾。”
朱瞻基眼眶没来由地热,他想挣扎着起身,去搀搀这个南京城里小行人。于谦却抢先步,从怀里取出那尊小香炉,双手奉上。太子接过香炉,摩挲着上头划痕,百感交集,忽又递给旁边吴定缘:“你瞧瞧,来,你瞧瞧。”
吴定缘面色僵硬地接过铜炉,看到自己血手印犹在,轻轻叹声,轻到只有他旁边苏荆溪听得见。
于
张皇后苦苦守在半生半死父皇身边,外面强敌环伺,还不忘惦念远在千里之外儿子,眼眶顿时湿润。
那封信太及时,十二日送出,十八日便到南京。倘若张皇后稍有犹豫,朱瞻基恐怕已死在南京皇城里。
“姐姐从小就是个有主见聪慧女子,坚毅果决。当此危机之时,若不是她见机传出这两则消息,咱们舅甥乃至洪熙脉都要倾覆。”
张泉掏出方金丝手帕,让朱瞻基擦擦眼泪,继续道:“离开京城之后,起初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汉王只怕早早在地方收买无数党羽,无从判断谁忠谁*,便不敢轻易惊动官府。”朱瞻基听到这里,面色红,所幸手里拿着手帕挡,张泉倒也没觉察到异状。
“当时急于知道南京情形,可时辰实在赶不及。忽然想到,跟泰州郭纯之有飞鸽交往,便飞去封书信,隐晦地让他帮探查下南京情况。没想到,太子您居然亲自从郭家放飞回鸽,大喜之下,便急忙沿漕河南下,估算在临清与你会合。”说到这里,张泉笑着看向于谦,“只是在临清没等到太子你,反而遇见这位于廷益。他可真是忠直之臣,在临清漕运码头之上,以东宫藉僚身份公开征募船只水手,那可真是声若洪钟、慷慨激昂,惊动整个临清,把敌人设下暗桩全炸出来。恰好也刚抵达临清,倒是省相认麻烦。几经周折,把他从敌人手里救出来,两下交换情报,这才知道殿下那边情况。”
无论是朱瞻基还是吴定缘、苏荆溪,看向于谦眼神都有几分心疼。他们没想到,于谦居然会用这笨拙办法。可再想,凭他孤身人,若想迅速联络上张泉,也只有此法可行。
张泉只说是“几经周折”,但敌人是打算在临清全力阻击太子,于谦这大喇喇站出来,其凶险程度只怕不输济南。
于谦捋捋胡须,半是决然半是坦然地说道:“没苏大夫医术,也没吴定缘那强悍,索性堂堂正正,行正攻之法。所谓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在临清公开露面,来好让张侯得知,二来可以令敌人误会殿下也在临清,您在济南行动压力或可减少几分。”
“于廷……于谦你真是……就不怕被碾为齑粉吗?”
不直呼其名字,实在不足以表达朱瞻基此时内心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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