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谦面色红,却没有畏缩躲闪,急切问道:“他们呢?”朱瞻基看眼湖面:“吴定缘和梁兴甫跟起跳下来,苏大夫估计还留在城头。”
朱瞻基朝城头望去,上面已经空无人,想必苏荆溪早就跑掉。也是,她和另外两个人不同,只是为向朱卜花报仇才加入队伍,如今眼看全军覆没,没有理由会跟着跳下来。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,又扫眼水面,暂时没看到吴定缘和梁兴甫踪迹。
这时于谦对太子道:“梁兴甫肯定没死,咱们先去前面黄册库躲躲!”
后湖之上这五个小岛,从洪武年间便被严格封锁起来,专用于贮存天下户籍黄册。这些黄册记录南北直隶十三布政使司数百个州县民生口数
,反而伸开双手,任由自己从两个垛口之间空隙滑出城外。
在银乳般月色中,三个人影在高耸城墙外侧划过夜色,白色布条在人影之间半空飞舞盘卷,有若矫龙。三条曲度不同弧线,从城头直勾画到浩渺后湖湖面。随着三声“噗通”声,水花绽放,惊起群夜栖水鸟。
这段正北南京府城墙,外侧正好与后湖南岸相接,两者之间湖岸陆壤只有十几步宽度。朱瞻基刚才看到于谦跌落城头,耳边似有落水之声,立刻判断出从这个高度跃下去,肯定会落到湖水里。
虽然被水面拍,人也不好受,但总好过在城头完全受制于敌。他电光火石间想到这个破局之法,没想到吴定缘居然那有默契,硬生生把个劲敌给拖下水。
算起来,这已经是朱瞻基今天第三次入水。他心中苦笑,手脚并用,朝着距离自己最近小岛游去。肩头箭伤本来在苏荆溪处理下已不怎疼,这回骤然泡在水里,那咬在肉里箭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。
后湖中有五洲,分别叫做梁洲、荒洲、仙擘洲、龙引洲和趾洲。距离太子落水处最近,即是梁洲。这里是当年昭明太子编撰《文选》读书之处,号称梁园故址。可惜朱瞻基此时没心情考虑这些文学之事,他飞快划过水面,很快便游近洲边石堤,气喘吁吁地爬上去,甩甩身上水——还好头发被剃光,不然还要狼狈。
梁洲之上草木不是很多,目力所及,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十几间长方形大房子。这些房子宽窗平顶,俱是东西朝向。不似人居,也不像寻常库房。朱瞻基还不及细看,就听耳边声惊喜“殿下?”
嗓门已刻意压低,可仍比正常人响几分。朱瞻基也是喜:“于谦?”
他转头看,只见不远处高台旁转出个人影。只见于谦头发全披散下来,间杂着水草,他此时打着赤膊,下半身只剩条湿透亵裤,上头居然还有几块补丁。
于谦身上穿是宽袖朝服,落水之后吸足水份,极为沉重。他为活命,只得不顾体面把衣袍都剥下来,这才得以侥幸生还。朱瞻基看他这副野人模样,虽是情势紧急,也忍不住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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