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吴定缘说随便弹奏,朱瞻基略想想,右手春莺出谷,左手秋鹗临风,十指做势,弹起《乌夜啼》来。
这首《乌夜啼》来历,是说后汉何宴下狱,女儿听到有寒鸦夜鸣,认为是父亲出狱之吉兆,遂做此曲。朱瞻基刚才看到群鸦飞起,触景生情,便想起这首曲子,算是给自己遭遇讨个口彩。
这曲子拟于寒鸦,所以旋律上多收角音,以夺羽韵,好似在描摹反哺、争巢、振翅、夜鸣之事。朱瞻基琴艺学自舅舅张泉,讲究心韵合。他弹着弹着,心意完全沉浸下去。他想到远在京城不豫父皇、处境不明母后、立场不清兄弟以及那已化为飞灰大伴,手指搯撮泼剌,流泻出种强烈情绪,人、曲与琴三合为。不知何时,琴师眼角有莹莹泪光闪过。
吴定缘虽听不出所以然,但觉得琴声勉强算是响亮,便不再出言催促,把目光放回到那间荒芜小庙去。
待得朱瞻基曲即将弹毕,那小庙里忽然有动静,好似有什鬼魅闪而过。于谦吓得激灵,刚要提醒太子,却被吴定缘拦住。
坟,大概原来是某个杨家人家祖坟所在。南京城扩建之后,便把这片也括进来。虽说也属南京城部分,可于谦从来没涉足过这片区域,感觉和东边完全属于两个世界,冥冥中似有藩篱相隔,就连气息都不太样。
吴定缘带着他们步行约莫两水刻光景,终于停下脚步。头顶突然传来数声哑哑叫嚷,十几只乌鸦从片老槐树里飞出,越过他们消失在夜色中。这时其他三人才看到,前面阴森森槐树林里头立着座小庙,看殿庑形制好像是座城隍庙,规模却很小。
这庙大概年久失修,殿顶脊兽残缺,瓦片剥落,门窗板子不知被卸到哪里去,只留下黑洞洞三个口,在夜里透着森森冷气。跟应天府前那座堂皇都城隍庙比,简直天差地别,更像是泰狱阎罗祭庙。
吴定缘在小庙不远处林中找片平地,摘下朱红套子,把琴轻轻搁下,又垫几块石头,对朱瞻基示意道:“大萝卜,你来弹。”
朱瞻基怔:“你叫什?”他简直不敢相信,这蔑篙子给于谦起外号就算,现在居然亵渎到自己投头上。
“把双手举起来,不要动。”吴定缘严厉地下命令,“这里主人,疑心病可不轻。”
于谦和苏荆溪只好学着他样子,伸直两条手臂,高高吊起。过不多时,他们头顶沙沙作响,什东西蹿上槐树顶。
朱瞻基弹完
“别说废话,快弹,大萝卜!”
“在这?”
“在这。”
在这里弹,难道是要给鬼听?朱瞻基勉强压下诧异:“弹什?”吴定缘想想:“随便,够响就行。”
“……”朱瞻基还从来没听过这种无理要求。他无奈地盘腿坐下,先调下琴轸,略抚几下,登时感觉这琴品相不凡。弦声清冽,余振袅袅,与琴身隐有共鸣,纵然跟宫中所藏相比,亦难分轩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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