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径尽头传来低低谈笑声,莫青荷仔细看,只见隐约夜色里,那身段凹凸如玻璃瓶姐妹俩正围着沈立松,个掩口,个侧耳,不知在谈些什,等他们走近些,借着电灯光芒,他看见沈立松掏出两只蓝绒布盒子,将两枚样戒指,分别套在姐妹俩纤细手指上,三人说说笑笑,又走。
他望着那被旗袍包裹着、左右摇晃圆臀,感到阵心酸。若不贫,谁肯把自
意惹心上人吃醋檀郎,多老套而美好情节!他暗暗吃惊,葱白似手指微微颤抖着,感到欢喜而悲哀,沈哥是懂爱,他懂,自己也懂,但不能,他们没有时间,也没有机会去爱,因为没赶上好时候。
他手忙脚乱将便笺塞回书中,放回书架顶层,像在尘埃里偷窥到个秘密,颗心砰砰跳。
这夜格外长,长完不,他灵魂从戏里飘出来,在房间里跌跌撞撞走,撞得头破血流,到处都是沈培楠东西,到处都是关于他想象。莫青荷摸着滚烫脸,压抑着身体里胡乱奔走热流,逃也似奔回床上,钻进被子里,可就连绒被好像充满他味道,羽毛样蓬松,裹在身上,好像被拥抱着,没有戒备,被真正疼爱和拥抱着。
他慌神,他从不知道自己竟这样爱他,恨他所属党派,恨他阶级和家庭,却迷恋爱着他,以致于这里切都具有神秘而强大吸引力,但理智说再不能爱,爱到失心神,就只剩兵戈相见。
他痛苦在床上翻滚,拳头往枕头捶着打着,紧紧咬着绸被,感觉自己像条下油锅鱼,被噼里啪啦炸。为什他们偏偏是敌对呢?为什他们有着共同敌人,属于同个国家,却不能坦诚相待呢?
莫青荷忽然从床上蹦起来,发疯似去翻皮箱,从里面找出套虹霓关戏衣头脸,将油彩在桌上依次摆开。他总随身带着套戏装,从前是为应付老爷太太们心血来潮邀请,现在则是为寻找处休憩场所,他慌张装扮,件件脱西装,换上水衣,勾脸,贴片子,将张脸皮紧紧绷起来。
他要快些藏起来,藏进古老过去和不堪回首童年里,他要躲开所谓西方和东洋,躲开政治和阶级,躲开战争,运动和主义侵扰,像那些四九城里被m;主共和口号和日渐逼进日本人弄得无所适从百姓样,躲进个纯粹中国,个属于才子佳人和帝王将相粉艳世界里去。
他迫切需要这样个世界,个能够掌控自己身体和灵魂世界,他要做命运主人。
双穿着绣鞋脚儿缓缓踱上阳台,兰花般手儿按着栏杆,纤长睫毛微微颤抖,他望着远方重重汹涌雾气和天边变幻莫测曦光,点根香烟,口口吸着。
沈家娱乐节目还没有结束,遥远线笛音悠悠传来,好像缕不愿投胎生魂,大约它也知道人不如鬼,鬼能够自主,人只有上不岸挣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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