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老城区都受灾,哀声片。大地震挟着余威,每过几小时就晃悠下,老平房摇摇欲坠,胡同矮墙上瓦片噼噼啪啪往下砸。
那月份幸亏是个夏天,夜里也不冷。各条胡同大杂院都成危房,老百姓全都睡在大马路上。
罗强跑回家好几趟,踩着地破砖烂瓦,小心翼翼地从墙洞里把床单被褥拽出来。西四德胜门内大街和西什库大街上睡满人,各家各户人挤在起,在地铺上睡成溜。
罗小三儿裹着他哥衣服,罗强光着脊梁,穿条小裤头……
再后来年,老平房经过重新整修,大杂院又恢复往来嘈杂人间烟火气。
罗强嘴角浮出小小得意:“叫哥就喂你。”
罗小三儿满嘴流着哈喇子:“咯咯……呵呵……”
七六年也是整个华北平原大灾年,帝都龙脉破风水,全城几百万人有家不能归。
天摇地动那夜,罗家那间八米小屋,房顶条梁塌,把煤炉砸翻。
罗爸爸自己人儿睡在靠窗木板床,仨儿子都睡在里边儿呢。罗爸爸吓坏,摸着地烂墙皮和摔得满地家伙事儿,乌七麻黑,把儿子个个往屋外拖……
宾楼是主营京津传统风味菜肴名店,那时候可有名,除“老三顺”和全聚德,就属鸿宾楼,河鲜海味特色绝,全羊席大宴脍炙人口。罗家老爷子穿着身白,在冒着热气人声鼎沸厨房里忙碌,用精细刀工切出纸片薄肥牛和羊肉。
罗爸爸每晚下班,就着夕阳光亮,在平房小屋里细细地雕蛋壳。
老大在院里搬白菜,拿大缸激酸菜,腌雪里蕻。
老二拿小锅熬米糊,盛到个搪瓷缸子里,喂小三儿吃饭。
罗战穿着开裆裤,撅着屁股在床上爬,探着身子顺手把盛完米饭铝锅拎走,趁他哥不注意,把锅扣到自个儿脑袋上。
罗爸爸每天早出晚归,挣钱养活孩子。国营单位二级工,每月四十块五死工资,那时候戏称“四百十五大毛”。
罗强每天早上从院门里
罗小三儿裹着被子,让罗强压在身下,从塌梁空隙下慢慢地顺出来。
罗爸爸急得把被子掀开,摸胳膊摸腿:“三儿?三儿?!”
正要抱着娃跑出去,老大忽然想起来,指着黑乎乎墙洞:“爸?爸!老二还在里边儿呢!咱把老二给忘……”
那年唐山大地震,据说首钢炼钢厂炼钢炉都震得晃动,京石化总厂油管子破裂爆油,北京焦化厂焦炉片火海。
皇城根儿故宫角砖墙剥损,白塔寺、天宁寺和德胜门遗迹震歪,顽强地屹立。
罗战戴着铝锅,特美,舌头还到处舔,舔锅里米饭粒,肉脸蛋上沾都是饭粒儿。
罗强回头,撇嘴冷笑,拿勺指:“三儿!”
罗小三儿啃手:“唔……”
罗强:“吃不吃?把锅摘,不然不给吃饭!”
罗小三儿咯咯咯地傻乐,乖乖把锅摘,顶着满脸米粒儿,很无辜:“嗯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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