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北惊异抬头,瞪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。奶奶神情很淡,抬手拍拍他前额。
“小北,天冷,不要露脖子。”
魏北眼睛差点红。
莫名,这天奶奶讲很多话,魏北却无法张口。奶奶问他住在哪儿,是不是有女朋友。她说你要对姑娘好,既然在起,就不要学你那畜生父亲,不要辜负别人。
奶奶说:“始终希望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人,光明磊落地活着。”
“你奶奶今天状态很好,意识清醒,还说不少以前趣事。”
护理师站在房间门口,正要带另位老人出去散步。
魏北赶紧笑笑,“以前趣事?”
“讲她年轻谈恋爱,讲你爷爷怎追求她。有时说得没逻辑,不过总比什都不知道好。”
护理师说,“你多跟她说会儿话,机会难得。”
瓢泼大雨砸在院内、房顶,刻不怠地冲击人间。花瓣败地,泥土混着雨水将其侵犯。天地中拉雨幕,魏北不知是雨水湿睫毛,还是眼泪湿大雨。
“你将这酒醍醐与同埋,要借酒将愁解,做个忘忧鬼酒醉颜开,在生落得身名败,到阴曹再去放浪形骸。”
巧是,杨修唱完,雨停。
魏北见太阳拨开云雾,见奶奶摇摇晃晃地从摇椅上站起来。她慢慢走至他身边,干糙如枯叶手轻飘飘落在魏北头顶。
奶奶叹口气,说夏天终于过去。夏季过去,往往有着更深含义。魏北不知怎回事,忽得极其痛苦。
“小北是个好孩子,从小就是。”
“奶奶,”魏北说,“不够好。是不够好。”
奶奶没问他不够好在哪里,有些话不必问,或许彼此心有灵犀。有些话不要说破,或许彼此都会好得多。
魏北点头进去,其实他也不知该说些什。彼此“年轻”时,尚且没有话语,现在更不晓得从何说起。
奶奶躺在床上,手中拿画册。她疲倦双眼盯着页面,眼角连起脸上皱纹,似冬季枯败花。整个人没什精神,阳光照,显得她苍白无力。像团皱巴巴黄纸,蜷缩着。
魏北始终没说话,他叫声奶奶,对方没有应答。他就坐在床边,用温毛巾给奶奶擦手。
房间安静,墙上钟表走针响动。床头百合正好,淡香渗透空气。魏北乖顺地埋着头,露出长截后颈。
接着,条毛线围巾盖住他后颈。
烧毁父亲遗留物品那天,魏北站在院内嚎啕大哭。他其实没体验过什是父爱,只觉那应当是件好东西,可他不曾拥有。有些难过。
奶奶没哭,同样是拍拍魏北肩膀,如今她只能拍到他肩膀。她转身离开时,魏北灵敏嗅觉,闻到个陌生味道——她很痛苦。
亲人间总有些玄妙感同身受,有人哭得大声,有人哭得悄无声息。
再后来魏北长大,他从那个卑微、无助、跌跌撞撞少年,变成不再路哭喊、追赶父母背影成年人。
奶奶说得对,即使怨恨再多,他也只有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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