翰林院每月八百两纹银笔墨贴补。
八百两纹银,不过是供这些不与政酸腐文官将攒花笺子换作洒金,甚或是将狼毫换作紫毫、石砚换作玉砚罢,可在北疆边关苦守寒冬营营将士,却每每只因少那几百两贴补,而连盆可烧来取暖好碳都没有。
回京后第场朝会,姜越就上疏请停翰林贴补,并令翰林文官每有所需用度,都要写折交由外务府批复方可;另侧,他又请增西北、中北两地营房粮饷,并让边关用度直接从兵部过账受理,免却当中诸多繁琐。
那时他皇侄姜湛登基不足两载,继位后怯懦畏臣,尚未有次敢上朝听政,而胜战归来他却备受朝中瞩目,在武将中颇获声望,文臣也莫敢相轻,故此谏言经内阁纳下,便即刻就施行。
时朝中泛起流言,说晋王回京是有所图谋,似乎动心思要取侄代政、掌继皇权,坊间也开始传闻他是想夺回曾被先皇拿去那个似乎本该属于他位置,故而才伸手军中,干预用度。
彼时也是个仲春,京中刚下过场雨。姜越捏着世宗阁召请入宫金帖,坐在轿子上行往元辰门去,路经过巷陌牌楼,在层层叠叠雕角屋檐下掀帘望,所见是满街不紧不慢撑伞走过行人和沿路摆摊说笑贩子。
下轿子走入宫中,他双脚踏上,是被烟雨氤成深黑青石砖地。那砖地坚实而平整,再没有塞外荒坡间铁蹄猛踏震荡,也没有轻骑逐马后随风扬起沙尘,有只是他此时再度站在皇城脚下时,宫差惯然恭敬告礼声。
切是那样安和,清净,宁然,像极他身上那色泽厚重而绣纹繁复亲王朝服和绶带冠冕。
锦衣华裳将他满身上下大小战伤层层覆盖,隐秘地包裹起来,就连双见多死生杀伐眼睛,也被朝冠前轻摇垂珠半掩神采。
这就是他随军三载、出生入死为京中换来,名为“太平”东西。
这些不知何来谣言很快传到宫里。内阁众臣与借由少帝不亲政事而得利干宗亲再坐不住,于是
那些他过去在京中安乐窝里从不曾亲眼见过,从不曾亲身历过事物,那些他过去在王宫贵子、高门学府和觥筹交错中从不曾听说过种种,如今已然由场战争尽数教给他。
他像是有双新眼睛。
这双眼睛让他忽而能轻易看破这场平静与富贵下暗藏阴狠与残酷。当他褪下铁甲战衣,摘下佩剑,换上不知被多少个绣娘用多少个日夜赶制而出亲王仪制时,那忽而从他肩头失却重量几乎让他心惊——
原来,他从出生以来在京中所享有,从来是这样安闲静逸舒服日子。
他开始因此质疑起那些生在皇族中曾度习以为常、理所应当事物:比方宫中各殿夜夜不灭盏盏长明灯火,比方京城里各府官家为求攀比而从皖南斥资运回樽樽石头,比方皇族出游却借由官中用度来置办桌桌酒宴,再比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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