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他本以为姜越会随意收下书就赶他走,再不用他等待多时才带走课业——毕竟战事临近,哪个要上沙场人还会有心思写什风花雪月读悟?可他没料到是,将要远征姜越仿佛正因战事临近,而更留恋起安平之境寸丝寸缕般,听闻他来送书,竟还特地迎到正堂上。
那时姜越刚出宫,身上是未褪朝服冠冕、镶珠绶带,厚重色泽和压肩纹饰重重裹住这年仅十八岁尊贵亲王。正堂中光明烛火映照他年轻而英俊小脸,映亮他看向裴钧双眼睛,也映亮他身后木架上所挂,袭泛起冷光御赐银甲。
他接过裴钧奉上书,似乎想很久,才顿顿说句:“大约今后你不必来。”
裴钧心里揣着事儿,不过随口顺他句:“是,听说王爷就要出征,祝王爷旗开得胜,早日归来。”
说完他闷头告退要走,却不想身后姜越忽而出声:“……裴钧!”
。原该清晨做事下人都因此惊动早起,可家主饭食又不必再备,这出,顿时叫府中整日事务都变样,而当张岭夜里回来,也果真带回个惊天消息:
时隔三年,伦图族再度举兵进犯,已攻破北地五城。萧老将军临危受命,七日后就要带城北营赤峰军前往江北与戍边军汇合作战,而身兼北营监军晋王姜越亦在御前领旨,不日也将随行出征。
当年裴钧父亲便死于伦图刀下,英魂逝去才刚三载,不想那伦图竟如此快就卷土重来,这叫裴钧闻讯,直恨不能提大刀随萧家上阵杀敌。
可面对少年裴钧满目赤红不忿,老臣张岭却只如常将沓书册静静放在他面前,沉声吩咐道:“今日晋王读悟还未送去,你这便去罢。”
裴钧忍着腔痛意道:“晋王爷不日就要去北疆,哪还会读书,再送去又有何用?”
他没耐烦地皱眉回身,按着脾气低头应,过好会儿,只听正堂苍白寂静中,独独落下姜越重回清冷叹。
他抬眼,见姜越正深深注视着他,面色派肃静,可眉心却有如春水吹皱浅痕,双眼也似凝霜雪。
片刻后
张岭平静道:“万事固有,其律不变。仗总会打完,晋王总会回来,战事不过年二载,成败也只杀伐之间,死生意气皆是短暂,唯有强国强兵才可长远……为此,不论君臣,都不可能只拿刀剑。”
他空叹声,眉目因疲惫而敛起,放在书册上手指轻轻叩响封皮,低声道:
“国变者,将也;变国者,臣也。子羽,等你往后入班为臣,当谨记此训。”
也许是张岭话在裴钧心中留下种子,更也许是裴钧终究只存着做天和尚撞天钟颓志,无论如何,裴钧那日终是别无他选地拿起书册往晋王府去,浑不知那将是他最后次给姜越送书。而就算知道,他大约也依旧不会觉得这与从前每次送书有什不同,当他离开时,也同样不会费心去与姜越好好告别。
他只会觉得轻松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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