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珩放下文书,转身离开。
谢照仍是瞬不瞬地望着那道逆光身影。
谢珩今日前来这趟,没有流露出任何激动情绪,说话也都很平淡克制,但那刻谢照望着那道背影,心中却忽然生出种从前没有过感觉,他隐隐意识到,这次他或许真失去他儿子。
相比较于从小便惹人怜爱谢灵玉,他直对谢珩要求更高,回想起来,父子之间温情反倒少得可怜,桓郗去世时,谢珩才刚出生不久,当时他位及丞
他们上代政客能做主地方。此刻他坐在暮光昏沉大堂前望着年轻谢珩,忽然回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同个地方,他父亲谢晁辞官退仕那天,走出大门时忽然回头望向他,直到这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那道眼神。权力是残酷,它从不会真正属于谁,年轻时翻云覆雨等闲间政客,旦老,那也不得不黯然退场,这里仍然是权力中心,但已不再属于他。
人生苦短啊,他只是有那点不甘心。
谢珩道:“母亲棺椁已接回宁州祖地,父亲归乡后可以多去看望她。”他将那封三省分制文书放在案上,暮光层层叠叠地冲涌着,谢照注视着那张不远不近脸庞,却没有从其中看出来任何东西。
谢照道:“这是要驱逐离开盛京?”他用种略带不解眼神望着谢珩,“你当日若是能拿出这份魄力威慑雍州,看赵元、赵慎这类人必不敢越雷池步,遑论谋逆。”
谢珩道:“施政因地而易,雍州北接雍阳三关,势力错综复杂,不宜施用重政。”
谢照打量他很久,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,仿佛是叹息般道:“从未想过,有朝日儿子会如此仇视,灵玉是个小女孩,女孩总是娇贵脆弱些,但总想着你是该明白。”他停下,“告诉,你这样做是想要代死赵元、赵慎、先太子,亲手向你父亲复仇吗?”
谢珩眼神如深潭水波般动下。
谢照今日没有穿什华丽锦衣,他披着件褐色长袍,坐在那渐渐弱下去暮光中,像是株年份忽然到古树,外人第眼看去,很难想象出这位银发如雾、日暮西山老人曾坐镇梁王朝权力中枢四十年,他看起来过分衰弱,双眼中甚至透出些多愁善感,那是年轻时名震东南政客绝不会拥有软弱感情,是漫长岁月所赋予给他,最后抹温情又伤感色彩。
谢照道:“你真如此憎恨吗?再也不愿见到。”若是从前大梁丞相,无论如何也不会问这样句。
谢珩终于道:“您是父亲,永远不会憎恨您。”他没有继续说什,该说话早就说尽,四目相对,唯余沉默,这刻他是真正心如止水,政治不是谁说服谁、谁改变谁,甚至与是非对错都无关,政治是铁血强权,说不二,谢照注定无法理解他,他也不可能去憎恨行将就木父亲,若只是为宣泄,更没有任何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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