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他梦见自己回到琅玡,推门进去时,穿着水红色新衣琅玡王家大小姐骂他:“又上哪儿逛去?整日不着家!”
他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那熟悉场景,雕梁上画着琅玡君子图,下头倚着柱子琅玡王家大小姐在翻着新书,她旁烹着新茶,腾腾水气把她笼住,她从氤氲水气中走出来,时隔三十年,王敦终于清清楚楚地又看见那熟悉眉眼。
琅玡王家大小姐看着自己那不成器弟弟这副样子,忽然皱下眉头道:“你怎?”她伸出手去摸下王敦额头,疑惑道:“病?”
王敦说不出个字来,还未有所反应,眼泪下来,他愣,王家大小姐也愣。
“丢人死!”王家大小姐忙伸手给他擦眼泪,将人搂在怀中不给下人瞧见,“处仲你可别吓
他派人将羊鉴与王含喊过来,又把诸葛瑶叫过来。
“记住,死之后,秘不发丧,先安置文武百官与东海王,待到大局勘定,再料理身后之事。”
他话音刚落,羊鉴等人猛地伏地恸哭,“大将军!”
王敦望着脚下痛哭不已人,眼神颇为漠然,“活到今日,也只能帮你们至此,余下事,从今往后是再管不住,告诉钱凤,护住东海王与裴妃,胜败皆看你们自己造化。”
“大将军!”诸葛瑶上前还欲多说,王敦却忽然摆下手。
,“下去吧。”
“是,大将军。”小姑娘心里头猛地松口气,从地上站起来,拱袖行礼,这才转身往下走。
王敦在她走后,终于抬手低低咳两声,他把手中茶杯放下。
外头有人进来通报,说是朝廷那头来书信。
王敦以为是王导书信,拆开后才意外发现是王悦信。他直有令,不收王悦信,王悦没注意,借由王导名字给他写封。
“累。”王敦望着他们,低声道:“要歇息,下去吧。”
王敦想,他是真累,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,多少戎马旧事,多少意气风流,说与山鬼听。
那夜,王敦睡在胡床之上,屏风外点着香,小侍女被喊进来给大将军吹笛子。
脚步声又轻又快,小姑娘横笛而吹,依旧是那支琅玡情歌。
王敦做个梦。
王敦不知道说他什好,命人退下后,他仔细而认真地将这封信看遍。
王悦只有在很凝重时候才会写这种端正而藏锋楷书,王家世子平生潇洒不羁惯,无论行书草书还是楷书都有些飘逸,但这封信不样,这上头字极正,可见王悦写这副书心境是何种肃然。
王悦劝他投降,到这关头还不肯放弃,整个江东也只有他人。
王敦想骂他句傻,却又骂不出口,他是知道王悦傻,从前他就瞧出来,王家这世子不够聪明,从司马绍那事开始他便知道。他拿着那信看许久,终于极轻地叹口气,他把那信好好地收起来。
“心肠这软,不像个王家人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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