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般无奈,韩太太向命运屈服,到底走那条过去连想都没想到路:把奇珍斋“倒”出去。她坚持留下几件贵重东西,其余货物,连柜台、桌椅、货架、房子统统作价归人家,签字画押,手交钱,手交货。她流着眼泪收起奇珍斋大匾,心都碎!
更令人心碎事儿还在后头:出手之后奇珍斋,三天工夫就在那高大汉白玉门脸儿上挂起新匾:汇远斋,成蒲绶昌个分号!原来,出面买主儿只不过是个幌子,不识字韩太太亲手在契约上按手印,把奇珍斋卖给有杀父之仇“堵施蛮”;而被
妞’,吓死人……”
“那……就先把门儿关,再慢慢儿地想法子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!玉器行里有话:不怕三年不开张,开张就能吃三年!”
“不成,这可不是个事儿。店锁在廊房二条,里头有那多贵重东西,离家又挺老远,没个人儿看着哪儿成啊?赶上这样儿年月,又是兵又是土匪,连锅儿端都没准儿,就不单是偷个戒指儿!”
“倒是。这可怎办呢?家里也没个主事男人!”
穆斯林葬礼
第十三章玉归(3)
事非经过不知难,没有韩子奇在家里当家做主,韩太太才知道掌管个大买卖是多不容易,才知道韩子奇十年创业费多少艰辛。现在,家业落到她手里,竟连“维持”本事都没有!
这时候,倒有人上门来,不是求她雇佣,是要买她奇珍斋!卖?说什也不能卖哪,奇珍斋是梁家祖业、韩家命根子,卖店、砸牌子,“玉器梁”、“玉器韩”就算完,在行里头,在两旁世人眼里,就个跟头栽到底,威风扫地!
“韩太太,话不是这个说法儿!人走时运马走膘,谁也不知道自个儿命到底怎着,只能走步说步。眼下兵荒马乱,韩先生又没在家,您不怕树大招风?大门脸儿不能光当摆设,趁东西不如趁钱,装到兜儿里踏实。不是眼馋您东西,自个儿货还发愁找不着主儿呢;是瞅着那个地界合适,兴许还能活泛点儿;人说同行是冤家,其实倒是瞅着您在难处,不能不救这步驾,价钱上不能让您吃亏,您出个价儿,不还口,要不,赶明儿韩先生回来,也显著不仗义;哎,话又说回来,兴许那时候买卖不济,还得求韩先生高抬贵手再拉把呢,廊房二条还能没‘玉器韩’地盘儿?韩太太,您琢磨琢磨这个意思,觉得合适,就这办;不合适呢?就算没说,咱别伤和气!……”
这个主儿连跑好几趟,还给韩太太提溜茶叶,给天星带吃。头回,韩太太带答不理;第二回,婉言谢绝;第三回,沉吟不语。果真除此之外再也没路可走吗?没有。她不是怕驳人家面子,是怕东西在外头招来更大灾祸。要是店里遭抢,她找谁告状去?日本人?那不是自个儿找死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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