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知道,她在们村滞留那长时间,和那多人相处往来,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这段往事,包括父亲。村里人对上校尊敬和对她感激之情,让她失去袒露心声勇气:因为这是颗黑暗之心,饱含罪孽之泪。在乡下,人心像日常生活样粗糙简单,黑白分明,分辨不黑白交织出来复杂图案和色彩。爷爷就是例子,错百错,落千丈,死有余孽。她怕自己成为爷爷复制品,甘愿人无端猜测,莫名礼拜。她把过去锁在心里,把毒液含在嘴里。但这个夜晚,出现对她几乎有种不可抵挡诱惑;身份是那符合她渴求,几乎是恰到好处:既是当事者——上校挚友之子,又是局外人——置身万里之外。她静静坐在那儿,灯光下,苍老毕现,欲望毕露,菜色双唇被等待渴望搅得蠢蠢欲动。
“民国十九年,即九三〇年正月初七,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吧,就出生在这个房间里。”没有征询意见,没有开场白,只靠新点支烟过渡,她直爽地翻开自己尘封已久历史簿——
家里有亩桑树田和间蚕房,阿爸虽不是把好劳力,但姆妈会裁缝,补上去,家里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。后来阿爸把田和蚕房租给外乡人种养,自己跑生意,采购村里丝绸,用船运到湖州南浔贩给中间商,赚差价,几年下来已是村里比较富裕人家。有两个哥哥和个姐姐,淞沪战争爆发时,大哥十五岁,已被父亲送去上海读书,七岁,也在镇上读小学。这说明家当时确实已经
,累是累,但累得有劲,有寄托,心里踏实。
抽着烟她,有种老人威严和通达。
突然,她掐掉烟头,对直通通说:“想你来这里不仅仅是来看他吧。”
语焉不详,不知该怎作答。坐在唯张小板凳上,心思乱,想站起来,好像心思是有重量,小板凳吃不消。
她对摆摆手,示意坐着别起身,接着说:“你可能更想来看,村里人都把当作个怪人是吧?”
说:“没有,他们都说你是个大好人,都叫你观音菩萨。”
她说:“是啊,怪就是为什对他这好,你不觉得奇怪吗?”
说:“因为你们曾经是战友。”
她说:“他十七岁参军,从打红军到打鬼子,打解放军,打蒋介石,打美国佬,半辈子都在前线战场上,战友多去,被他救过命人也多去,凭什单人对他这好?这里面定有故事。”
觉出她有种讲述往事冲动。她和个大孩子生活在起,整天只能陪他说相似话,却没人陪她说说自己,她定是很孤独,埋在心头往事也许更孤独。随着年岁向老,这种孤独也在长老,面临随时死亡威胁。她也许并不怕自己死去,因为怕也没用,早迟事,阻止不。但往事可以活下来,往事——尤其是沉痛往事——有活下来自重和惯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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