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去头几年,尤其是头年,信写得勤,几乎月月写,写信是用回忆抵抗不可遣散孤独唯方式。后来因为老收不到回信,也是因为有自己生活,才写得少,越来越少,最
八三
那时出租车不多,有也租不起。那是“摩”时代,从朱家角镇出发,搭摩,两块钱,就到地址上写明村庄:桑村。邻近村庄,知道它为什叫桑村,村子被大片光秃秃桑树包围。尚是早春,桑树个绿芽也没有,但都被修剪过,像条流水线上下来产品,全个样,低矮,整齐,畦畦,放眼望去,让人想到列列被剃光头、整装待发士兵,在沉默中等待冲锋。这儿是望无际平原,人工开凿河流,笔直,水面波澜不惊,两岸,裸露土地黑得冒油。走进村子,房子律青砖黛瓦,伞形屋顶,两层楼,带后院,像马德里某些社区,统规划建造。
这是个因种桑养蚕而发达村庄,年轻而充满活力。
司机是本村,个毛头小伙子,给他看女人和上校婚照——要送给他们,物归原主——虽然是快二十年前照片,他居然眼认出来,然后熟门熟路,直接把送到他们家门口,并告诉,这家男人精神有毛病。但同时也夸这家女人是个大好人,对自己有神经病男人温柔体贴,照顾周到,对村民温良谦让。摩托车停在门口,他未经许可,径直朝屋里大喊声:
“郎中奶奶,来客人。”
天下着毛毛细雨。这季节就是雨多,忽冷忽热,下雨天就冷,风吹路更冷,手脚都有些冻僵。要回马德里,总是有行李,只纸箱子,只帆布袋,也给他们捎网兜新鲜竹笋、豆角什。这些东西都绑在摩托车后座上,不等把它们卸下来,听到背后门老弱地吱呀声,打开,有脚步声停在门口,有股风往背后吹去。感到背上有目光趴着,有点不大敢回头。
收拾好行李,回头看到,个干瘦老太婆直愣愣地看着,她头发稀疏,白得灰扑扑,该修剪没有修剪,披散着,被风吹着,更显得散乱;脸色蜡黄、苍老,皱纹褶子横七竖八,腮帮子瘪着,颧骨凸着,下巴尖着,整张脸上只有眼袋处有肉;腰佝偻,身子前倾,要不是手扶着门框,担心她要扑倒。不论从哪个方面看,这是个被生活榨干人,和在照片上见到人完全不样。她几乎认定找错人,没有问是谁,只问找谁。也怀疑自己找错人,迟疑着,没有及时回答。这时她发现腋下夹相框——刚在路上给司机看过,直夹在腋下,没有放回包里——问:
“你是从双家村来?”
说是,她这才走下台阶来帮拿行李,边问是谁家人。告诉她父亲名字,她很激动,放下行李,把抓住,问是不是待在国外那个。看点头,她紧紧握住手,说:
“看过你写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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