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八
现在是北京时间二〇四年十二月二日,深夜九点,西班牙马德里时间下午三时。有两个时间。必须有两个时间,因为被切成两半:半在马德里,半在中国。已经六十二岁,在中国是退休年纪,但忙得很,现在。崛起中国给创业机会,四十九岁开第家公司,如今有三家,上百号员工,堆事,几乎每个月要回国两次,因为时差原因,经常白天黑夜连轴干。开始担心身子会累垮,但十几年下来身体越来越好,甚至称得上强壮。都说人是血肉之躯,在健康面前没有谁是铜墙铁壁,可仿佛是个金刚之身,经常累得站着就睡着,而疾病从没有在身上醒过,十几年伤风感冒都没来招呼过。觉得自己有两个心脏,像经常搭乘民航客机,有两部引擎。
报纸上说,民航飞机是最安全,因为所有核心机部都有双份,有预备。当然遇到恐怖分子预备再多也没用,只有预备死。恐怖分子是当今人类肿瘤——这也是报纸上说。每天看报,回国看《参考消息》,在国外看西班牙《国家报》和中文版《侨新报》《欧洲时报》,四张报纸年四季陪着,影子样,奖牌样——曾对妻子说过,它们是年轻时与孤独交战战利品。现在不孤独,公司家庭,妻子儿孙,七姑八姨,员工老乡,都要时间,忙得没时间孤独,孤独像风化干尸,不认识,想不起,唯留下这战利品:看报纸,伤疤样,褪不掉。托祖国福,生意越做越大,去年还去人民大会堂开过侨胞联谊会,中央四台报道过,妻子在家里看见,激动地抱着孙子哭起来,把小家伙吓坏。
做人如做梦,倒退几十年,拿两个脑袋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。父亲是怕爷爷作孽把作死——不死也活不好,才铤而走险,送条逃生之路。尽管这条路寒风凛冽,但事实证明,父亲选择是明智,那个乡村已经容不下们,与其留下来受罚不如逃走。逃,其实大哥和二哥也逃,方式不同而已。
逃出来后第站落脚在巴塞罗那,是西班牙海边个城市,很大很美,像中国上海。城市有多大多美,就有多小多丑,小得连名字都没有,大白天不敢上街,听到警笛就发抖。偷渡客都这样,像阴沟里老鼠,只能苟且活着,能找到条阴沟卖命就是最好活路。有幸在家老代华人开鞋厂找到活路,天上两个班,只做道工,给皮鞋钉绳扣。年学徒期不算,整整五年,经手皮鞋少说数以万计,可没见过分钱。钱都让龙头收走。现在叫蛇头,那时叫龙头,龙头老大,本事很大意思,带们漂洋过海闯天下。但不可能免费,要收钱,收钱叫出头费。多年后,父亲告诉,他当初给接手人付过出头费,是只金手镯,从上校屋里拿,算偷吧。可龙头说,交手人个屁都没给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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