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里明灭交替光使得这幕更不似真,梁戍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,他瞳孔要比般人颜色更淡,像某种凶悍沙地兽类,虽说身着华服锦衣,但柳弦安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对方身上杀戮气,那是经年累月在沙场中浸出来,裹着西北粗粝风沙,是再浓檀木也压不住血腥。
“……骁王殿下。”
柳弦安收回目光,欲站起来行礼,马车却好巧不巧又颠下,梁戍重新用剑柄将踉跄扑向自己人压回去:“坐着吧。”
“多谢殿下。”柳弦安握住扶手,他不太明白,为什在出发前竟然没有人通知声,还有,这位王爷是没有准备别马车吗,为什会挤在这里,自己小厮又去何处?
梁戍世界并不存在于柳二公子三千大道中,所以他难得迷茫片刻。两人就这在行进马车里相对而坐,各自沉默,让柳弦安不由自主就想起去年除夕家宴时,自己那貌合神离,准备分完家产就拍两散舅舅与
庄周曾梦为蝴蝶,栩栩然不知周。
柳二公子也梦,梦登天游于太虚,飘飘然超万物。
他睡觉其实并不算踏实,尤其白天,更是浅眠,虽然闭着眼睛,也差不多能将周围动静听个七八分,那为什小厮总是摇不醒他呢?主要还是因为柳二公子不想醒,他脑子里装世界实在太大,日月照耀绮丽缤纷,经常不小心就会踏入虚无幽境,所以对小厮叫喊听而不闻,也是很正常事。
行至途中,马车有些颠簸,柳弦安闭着眼睛,又换个姿势。他衣着打扮并不像梁戍那般华贵精致,因着要出远门,所以还是怎舒服怎来,宽松薄软件旧袍,领口半敞,旁人穿起来或许不像话,但搭在他身上,偏偏就多出几分仙气,轻落落似浮在青翠竹梢片云。
梁戍坐在对面,视线从他眉眼路滑到喉结上芝麻小痣。他知道自己二姐向来喜欢收集漂亮东西,公主府中能从杯盘碗筷路美到宫女侍卫,连花圃中都找不出根普通杂草。既然什都要挑全天下最好看,那她前阵子哭二闹非要嫁给眼前这位睡仙,似乎也不难理解。
车帘阻挡光,也使马车内空间更加封闭。梁戍身上檀木香气原本淡不可闻,后来就逐渐变得有些浓厚,陌生气味终于使得神游天外柳二公子稍微动下鼻子,隐约觉得今日这场梦似乎不太对劲。
他睫毛轻颤,看架势是挣扎着想醒来,车轮恰在这时往上猛地颠!陡然偏移重心使得柳弦安整个人都向前滚去,他短呼声睁开眼睛!关键时刻,梁戍单手掉转长剑,用剑柄挡在对方肩头,将人又重新推回座上坐好。
柳弦安惊魂未定,未尽狂梦搅和着眼前昏暗空间,半天没回过神,只觉得心脏跳得脑仁子嗡嗡响,而更为震撼,在梦境消散之后,他发现自己脖颈旁边竟然搭着把剑。
把很长剑,剑柄赤黑,剑鞘斑驳。
目光再往前飘,便是握着剑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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