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秋三季极短,更迭分明,惟冬季冗长,漫无天日。雪下起来就收不住,山巅雪盖渐次向苍蓝山腰蔓伸,远望像是山脉上匆匆开白色花。这个冬天来得急而严苛,可见开春融雪也会尤其迟些。“今年溟朦海候鸟,怕要四五月才会经过关上。”张承谦说。候鸟每年春秋来往,总要经过黄泉关。
那时从霜还往黄泉关路上,张承谦曾指溟朦海给海市看。东陆人唤它溟朦海,不过是为着它夜间雾起,溟朦不现,边民又不管淡水咸水湖泊概叫做“海”,因此给它个简便名字。尼华罗商人管这个湖叫做措鄂穆博,“措鄂”即是湖海,“穆博”则是青碧之意。鹄库人叫它库库诺儿,“青色之海”。
戈壁原野上,看山跑死马事不是没有,那溟朦海看着不过三五里路似,真要到得近前,怕是要撒马跑上小半天,海市淡淡说:“不喜欢水。”也就没有去。只是远远烟尘里,看见黯灰汪水色,也不知冻上没有。自七岁后,便再没有见过海。北方水,再怎样壮阔浩淼,也总有边际,而海没有。那无际无涯咸苦碧水沉沉压着胸中记忆,令她时常夜半自噩梦中醒来,尝到自己唇边密密冷汗,是海水味道。
相传越过毗罗山后,再往西三千七百里,殇州冻土平原深处,比冰炎地海更北更北极北之地,天池山下,有座比溟朦海更大湖泊,唤作勃喀儿海,是候鸟夏季麇集之地,亦是龙神居隐之处,传说前朝曾有澜州平民被飓风掠去,直带到勃喀儿海。那人被卷去时候不过十九岁,逃回来时候已是年近七十老人,满手指头全冻掉,都只剩下节两节,像是拆散人偶手。然而在东陆人想象中,所谓极北之地,也就是黄泉关罢。
毗罗山脉到黄泉关,陡然错开两截,为东毗罗山脉与西毗罗山脉。西毗罗山脉位置稍北,其南麓上有道不冻泉,毗罗河便从此发源,流向南方,最终汇入溟朦海。于是,两座高耸入云雪峰交叠之间,便冲刷出道“之”字形狭窄河谷,而从不冻泉源处向北,有条艰险山峪直通山口外红药原。这便是近二千里毗罗山脉上,唯可交通南北之道路。虽说是河谷与山峪,仍是比平地高出三百丈,若有走熟向导,日夜便可翻越。毗罗河到稍南东毗罗山脉河谷,即改道潜入地下,到山脚处又涌出地面,只在地面留下段千万年前冲刷出来四十里长干涸河道。黄泉关即座落于这段干涸河道上,扼住这要道,成为徵朝西北难攻不落道关口。过毗罗山脉之后,瀚州便是马平川,乘船南渡后,往帝都方向二千余百里少有天险屏障,黄泉关旦失守,西北瀚州便要门户大开,东陆各郡情势可危,黄泉关之重,可想而知。
海市站在山下大营前,仰头望去。沿河谷曲折向上,夜色里燃着数十点明珠般火光。据张承谦说,每三个时辰均有二百名兵士在关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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