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之事,怎能作谎,姚企安连叹两声“造孽”。
就这样,沈作润尸身停在卧房里,公馆上下仆人不知道,同僚友朋也不知道,远在大洋彼岸妻子和女儿都被蒙在鼓中。
周围无人怀疑,因为孝顺沈少爷神色如常,每天照旧去银行上班,并且代父亲处理工会事务。
直至五日后,沈家正式发讣告,公布沈作润离世消息。
出殡当日,沈若臻亲自为沈作润穿衣净面,他永远都忘不,父亲身体早已冷硬如磐石,皮肉散发着腐坏浊气。
沈若臻仿佛被打巴掌,他正对墓碑,弯曲双腿“扑通”跪下去,膝头重重地磕在砖石上,震起环飞尘。
雏菊紧攥路,沈若臻把花束放在墓前,留下满掌湿绿,开口涌出无尽酸涩:“父亲,来给你磕头。”
沈若臻弯下腰,额心触地,不知痛地碰出“咚”声。
他对着沈作润墓连磕三个头,最后下没有起来,跪伏着,按在地上双手青筋分明,旧忆回溯,全是他不孝罪状。
四四年秋,沈作润在深夜突发急症,连人带椅子齐从桌边栽倒,沈若臻经过门口听见动静,冲进去就见沈作润摔在地板上痛苦地呻吟。
墓园在宁波远郊依山而建。
三个多小时车程,沈若臻沉默不语,下车踏在故土地面上,片深灰色砖石,在阔别年岁里打磨光滑,缝隙结满青苔。
排排墓碑环山安置,呈整齐阶梯形状,冬日寒冷萧索,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扫墓祭拜。
项明章带着沈若臻登上石阶,每座墓碑之间种着棵树,给阴沉墓园增添点生机。
走到第七排,项明章停下,说:“前面第五个就是你父亲墓。”
那场丧礼请许多宾客,极其盛大,沈公馆门前长街上挤满围观人,在哀乐与悲痛掩护下,沈若臻运出大笔送往前线物资。
后来,管家护送
沈若臻奔过去把沈作润抱上床,命管家赶紧备车,然而眨眼工夫,沈作润睁大瞳孔变得涣散,在沈若臻怀中猝然没气息。
父子二人时常谈经济,谈银行经营,谈时局命途,没想到临终却来不及留下半字。
沈若臻怔好会儿,霎那几乎呆痴,他回头向姚企安确认:“管家……叫你备车呢?”
姚企安哽咽地说,来不及。
沈若臻整夜抱着沈作润身躯,等天亮之后,他红着眼睛出来,吩咐姚企安暂时隐瞒父亲死讯,只称是抱恙。
他猜沈若臻定有许多话要在墓前诉说,伤心悲哭或是忏悔来迟,不宜有外人旁观,便道:“去吧,站在这里等你。”
沈若臻说:“好。”
项明章叮嘱:“有事就叫。”
沈若臻“嗯”声,独自朝前走去,他来到宁波,走过最后这短短数十米,世界竟然已过沧海桑田。
座干净石碑,没有贴照片,正中刻着“沈作润之墓”,角落是生卒年月,死亡时间模糊具体日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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