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踱至屋前,慢慢地推开门。
屋内冷寂无比,若不是他知道那人躺在床上,只怕以为压根就没有人气。
眼角瞥,看到火炉未燃,胤禛脸色阴沉下来。
张起麟察言观色,
“前两日太医来看过,说似乎不太妙。”张起麟小心斟酌着言辞回道,他不敢抬头去看帝王神色,却仍旧忍不住揣测起主子来到这里目。
不止张起麟不知道,连胤禛自己,也有点迷茫。
从堆积如山奏折中起身,在偌大皇宫内随意漫步,却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来。
那个人福晋,曾去求十三弟来面圣,却口口声声都是诛心之言,说他生性歹毒,连自己亲生额娘都活活逼死,连自己兄弟手足也不放过,明明可以条白绫赐死事,却要遍遍地折磨她丈夫,让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这些宫闱秘事,本就是胤禛心中隐痛,却被郭络罗氏当成咒骂之辞,在他面前撒泼,他又何尝想做个背上刻薄骂名君王?兄弟四十多年,幼时也曾起嬉戏玩闹过,几曾想过今日会到这个地步。
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,胤禩终于神色松动,低头,又吐大口血。
嘴角却微微勾起,连同那没有抹去血迹,恍如桃花般妖艳。
额娘,如果你在天有灵,就快点让儿子到九泉之下与你团聚吧。
这世上最痛苦事情,不是死亡,而是生不如死地活着。
他最爱额娘,他嫡福晋,他最好兄弟,已经个个离开。
下来,早也如同家人般。
毓秀纵然性格泼辣些,行事不肯相让,也罪不至死啊……
千错万错,都因自己而起。
而他却还在这里,苟延残喘。
胸口阵气闷,又是串剧咳出声,他伸手去掩,连袖子也溅上点点殷红。
皇额娘走,发妻元后乌剌那拉氏走,兄弟之中,仅存也寥寥无几,他终于成真正孤家寡人。
如果时光倒流,当初他还会不会去争这个皇位?
胤禛叹口气,只觉得内心萧索如眼前景致,他性情冷硬,从前诸多行事,很少后悔过,直至看守胤禩人来禀报他病情沉疴,方才有所触动。
也许是老。
人老,总喜欢缅怀以前,回忆过去。
要什时候,才轮到他?
雍正四年九月初五。
风从树梢处刮过,几枚叶子随着风痕迹打转落下,满院萧索,片苍凉。
“皇上?”张起麟小声提醒,让那个站在院中人似乎醒过神来。
“他病情如何?”平板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胤禩从来不知道,这命,竟也是用来熬。
雍正四年六月初,帝将胤禩党罪状共四十余款公诸于国,昭告天下。
雍正四年八月廿七,康熙第九子胤禟困于高墙之内,因病潦倒身死。
胤禩听着来人宣读圣旨,仿佛就像听不懂那些内容,神情漠然,波澜不兴。
那人本是奉旨而来,故意将胤禟死讯告诉他,却见胤禩没有半点反应,不由有些无趣,悻悻地摔门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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