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天涯推开门,氍毹上掉都是纸页,费盛跟在后边俯身拾起来,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,不禁愕然道:“先生这是要著书吗……”
乔天涯已经进里间,姚温玉帕子染红,他把推开四轮车,把元琢直接打横抱起来,对费盛说:“叫既然!”
姚温玉仰头时不知为何,鼻间竟然也开始流血,乔天涯扯开他掩住口鼻手,片湿凉。
此时夜已深,既然早就睡。
乔天涯不敢等,他抱着人跃下阶往既然院子跑。姚温玉半合着眼,侧脸陷在他胸口,唇间呢喃:“……
***
“物不极则不反,恶不极则不亡②。”
姚温玉疾书,字迹潦草。里间都被纸页铺满,他握笔手细微地颤抖,终于在弃笔时掩唇剧咳。
时机,时机。
戚时雨想要戚氏把戚竹音“东烈王”承袭下去,他比萧方旭更谨慎,到现在,还能耐着性子观望局势。沈泽川端州战才收纳六州人心,想彻底摈弃沈卫两个字,就得仁义到底,所以澹台虎敦州守备军即便到北原校场,也不能率先出兵。况且戚竹音不动,三十万启东守备军就是中博南侧刀刃。
党,所以花思谦是权臣。如果李剑霆像咸德帝和天琛帝那样优柔寡断、怯弱式微,薛修卓可以选择当个权臣,然而李剑霆不是。
也许大周在某些时候需要柔软且温和皇帝,但在此刻,在这里群狼环伺间,如果李剑霆做不到刚毅果决,只能做个听凭朝臣指挥傀儡,那她就根本不配坐在这里。
“规诫有言官,理政有朝臣,唯独太学不在庙堂之上,却能辅议天下政事。若是把太学声望系于臣子身,就是左右君王决策狼,所以微臣要孤立于群臣间。”薛修卓眼眸里很平静,他平静不像普通人平静,更像是已知前路,因此中途不论是挨石头,还受唾弃,都不会为之所动。
名望看似缥缈,实则也是聚党关键。海良宜生时不结党,每日回府后甚至不见朝臣,但他真没党吗?寒门聚集,太学朝向,姚温玉能为沈泽川招募天下贤能,亦有海良宜名望在里面。
薛修卓任职户部都给事中考评皆是优异,前有咸德年理清厥西、振兴十三城功劳,后有盛胤年稽查田税、还田于民功业。他用过这个“名”,并且深谙煽动浪潮厉害。
时机,时机。
府君要个能彻底根除隐患时机。
姚温玉咳声急促,不再拿笔,只用帕子掩住口。乔天涯今夜刚到,下马进院就听见房内咳嗽声。
“药没有给先生备吗?”费盛问庭院里侍女。
“先生只用半碗,”侍女细声答道,“便待在屋内,不要人吵。”
李剑霆豁然回身,说:“先生难道就不怕死吗?”
迄今为止,没有人问过薛修卓这句话。他看向李剑霆,答道:“朝臣死社稷。”
守社稷,应舍得。
薛修卓舍得,他连这条性命,这生名誉都舍得。
李剑霆默然须臾,道:“敬先生,也舍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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