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着薛蒙在原处哭很久很久,后来薛蒙起身,也不知是酒醒,还是哭累,就那茫茫然在院落中立会儿,最后抱着酒坛,往院落梅花深处走。那青年走得漫无目,神情恍惚,慢慢地远去——远去——
踏仙君看着雪地上,两行歪七扭八却不再回头足迹,直向风雪深处蔓延,直至瞧不见薛蒙背影。
朔风中,忽然传来凛凛歌声,那是薛正雍生前曾经吟唱过曲蜀中短歌,如今在薛蒙喉中淌出,在昆仑踏雪宫盘旋回响。
“拜故人半为鬼,唯今醉里可相欢。”声起,音尚年少,调已沧桑,“总角藏酿桂枝下,对饮面朽鬓已斑。”
大雪染透青年乌发。
踏仙君这次听清,且确定自己没听错。所以他有些惊愕,脸上竟不知该挂怎样神情。
颅内又是纷乱片。
模糊间,踏仙君眼前闪过虚影,他看到自己和薛蒙坐在红莲水榭里,烹茶煮酒,月下碰杯。
……这又是那个墨宗师干过事情?
“哥。”薛蒙醉眼朦胧,他埋在踏仙君怀里,初时还隐忍着啜泣,可到最后,期期艾艾,哽哽咽咽,终成恸然嚎啕,“别走……你们别丢下……”
他看着那双朦胧泪眼里自己倒影,犹如降临人世鬼。
“其实这个尘世人,到最后都会死。”踏仙君白齿森然,“你好歹兄弟半生。既然在这里碰到你,不如本座先送你程,助你解脱。”
指端发力,正欲下杀手。
“哥……”
忽然,声呢喃,似春芽破土,石破天惊。
那沙哑嗓音夹杂着风雪之声,万籁萧瑟。
“天光梦碎众行远……”越来越远,趋近渺茫。亦或许不是薛蒙走远,而是少年人终于泣不成声,字句哽咽,“弃老身浊泪含。”
弃老身
过会儿,又似想起别什,他忽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,嘴唇都是青白:“不要杀爹,不要逼他们……那些人是杀,别伤爹娘,冲来吧……”泪珠大颗大颗滚落,洇湿踏仙君胸膛,“不要……不要挖哥心……”
在这颠来倒去哽咽中,踏仙君原本要杀戮手终于慢慢放下来,他僵立片刻,想要推开薛蒙。可是薛蒙将他抱得那样紧,手足血浓。
渐渐地,最靠近心脏地方,终被泪水浸透。
踏仙君最后是逃也般地掠上屋瓦房梁,低伏着身躯潜在廊上,看着那个蜷在雪地里抱膝痛哭薛蒙。
他记忆中薛蒙直是凶煞,傲慢,咄咄逼人尖锐刻薄。而此刻留在漫天风雪里,却是个再也找不到哥哥孩子。
踏仙君怔。
薛蒙望着他,酒醉之中似乎终于辨清眼前人模样,他泪湿重衫,哽咽着踉跄着爬起,把拽住踏仙君冰冷胳膊,犹如拽住瀚海中浮木。
“哥……”
他唤他。
他哪里辨清墨燃两世细微区别,他只道眼前之人是墨燃,只道是他兄长,他家人,是他最无忧无虑年华终于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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