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不吃早饭,来省钱,二来去饭店会被灌酒,总是要吐,吃什都不顶用。
日光在旗袍细密针脚上滚过,方伊池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拨弄着衣架。
他柜子不值钱,漆掉个七七八八,唯独里头衣服金贵,有些是方伊池攒钱买,有些是熟客送。
他喜欢自己买,不喜欢人家送。
方伊池最后挑件开衩处绣着金丝凤凰旗袍,这件是他自己买,攒个多月钱。那个月他又要给妹妹买药,又要买裙子,靠着清粥配咸菜熬过来,硬生生瘦十来斤。
他搁城西平安饭店做服务生,听名头是个正经职业,但全城人都知道,平安饭店服务生穿旗袍,露大腿,靠给人摸赚钱。
方伊池洗完手,又洗把脸,将脏水接在盆里,哗声全泼在院子墙脚。
“哥?”许是动静太大,隔壁噼里啪啦骂串脏话,方伊静也在屋里喊他。
他把盆放在地上,推门进去,闻着浓浓中药味搓搓手:“醒?早饭给你热着呢,等会儿就端过来。”
方伊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,青白小脸点血色都没有,单从轮廓上看还能看出昔日美人坯子,只可惜如今不过是具被病痛摧残躯壳罢。
方伊池打开门,让亮堂光在屋子里晃圈,假意赶走晦气,又将门关上。
方伊静咳嗽声从后院儿里传来,混着麻雀啾鸣声,听上去好像是比前几日有力些。
胡同口郎中说方伊静病得用西药治,方伊池狠下心买两支,头晚还担心不起效用,现下顾虑全消。
他抬手从窗台上拿个破破烂烂杯子,丢掉里头落下枯叶,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放水时,听见隔壁老邻居边吐唾沫,边指桑骂槐。
“这整条街就他们家最金贵,早就开始用水,们都赶不上趟,再怎拧水龙头也是白拧!”
要是能不做服务生,方伊池也不乐意花这个钱,可唯独做服务生能赚到几千几千小费。而做服务生拿小费代价,就是要自己买漂亮合身裙子,吸引客人目光。
倘若没有客人点你,哪来小费呢?
方伊池长
“你要去上班?”
“嗯。”方伊池垂下眼帘,帮妹妹掖掖被角。
方伊静不知道平安饭店是个什地方,还以为就和普通饭店样,只是心疼哥哥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:“你也要记得吃早饭。”
方伊池露出个微笑,点头说好。
但出门后,就把笑容搁下,回屋打开衣柜,里头整整齐齐挂着十来件单薄旗袍,清色蓝色调。
“干那档子营生,洗再干净有个屁用?”
整条胡同公用条水管,方伊池起得早,最先用水,用得多,别人那里水流就小些,他都被骂习惯。
他把纤细手指伸到水流下冲,寒意瞬间蹿上来,像条死皮赖脸狗,对着人流哈喇子。
秋天来。
秋天对方伊池而言不仅仅意味着要存买炭火钱,还意味着上班路上会挨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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