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些都是骗人。”段岭朝拔都说,“你不要信他们,就不会被骗。”
拔都兴味索然地说:“唔,不过偶尔还是会信。”
“你也常常被骗?”段岭说。
“还行。”拔都侧过身,睡在地上,看着段岭眼睛,说,“以前多,现在少,你既然知道,怎还信他?”
段岭不吭声,他曾以为郎俊侠不会骗自己,毕竟他和别人都不样。
“他是你爹?”拔都问。
段岭摇摇头。
拔都又问:“家臣?”
段岭摇摇头,拔都脸迷茫,又问:“难不成真是你童养相公?你爹呢?娘呢?”
段岭还是摇头,拔都便不再追问下去。
中摇曳,灯如豆,却透过漫天大雪,点亮段岭新记忆。那雪仿佛覆盖他漆黑过往,而在这刻,他烦恼已真切地改变。
拔都与段岭之间,那道分明灯光界线,犹如隔开两个世界。段岭奇怪地发现,过往记忆似乎变得模糊起来,他不再执着于段家毒打与谩骂,也不再对饥饿刻骨铭心。
“你叫段岭,你爹是段晟。”
随着郎俊侠这笔挥去,段岭人生白纸上污渍与斑驳纷纷消退,也或许是被更浓重墨色所掩盖,他烦恼已有所不同。
“他不要你。”拔都懒洋洋地说。
夜渐深,世间只剩下雪花飘落声音,段岭和拔都个趴着,个躺着,被子里有拔都少年体味。他们甚至不知自己是什时候睡着,段岭已不抱太大希望,知道郎俊侠明天不会来,后天更不会来。就像还在段家时,大人们常拿他并不存在爹来骗他样。
“逃生子,你爹来接你!”
那句话说无数次,起初段岭每次都会上当,后来他学精,不再相信他们。但大人们也学精,变着花样来骗他,有时告诉他有客人来,夫人让他去见客。于是段岭充满希望地跑去,站脏厅堂,结局自然是挨顿打。
有时他们则在段岭面前假装窃窃私语,不经意地透露给他星半点消息
过很久以后:
“没有爹。”段岭朝拔都说:“是逃生子。”
他其实心里都知道,郎俊侠说“你爹叫段晟”,兴许只是编出来个借口。否则为什他从来不提这个“段晟”?
“你呢?”段岭问。
拔都点点头,说:“爹早就不要,说每月接回家次,现在三个月也不见来。”
段岭与拔都并肩靠在案边,拥着被褥,坐在地上,面朝书阁正对面挂着画作出神。
“他答应会来。”段岭固执地说。
“娘说,这世道上,没有谁是你。”拔都望着金碧交错沧州河山图,悠然说,“妻儿子女、父母兄弟、天上飞猎鹰,地上跑骏马,可汗赐赏赐……”
“……也没有什是许你,唯独你是你自己。”拔都低头扳着手指,满不在乎地说。
段岭侧头看着拔都,拔都身上有股天生羊膻味,混合着他不知多久没洗毛皮袍子,头发也油油腻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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