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该交代事儿早几年就写好,都在里头放着,等走,这房子就是你。”
在这间连宽敞都算不上逼仄小屋里,在他们相依为命十几年家里,隔着门外吵吵闹闹家人,爷孙俩头顶着头说悄悄话。
“全都是小满,谁要都别给。”
很多年以后柳小满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这幕,能字不差地想起爷爷说这些话,能记得这每个字,是如何从心底由里往外,刀刀地剜着他。
他不明白熬过最初断胳膊那场,
“你这辈子该遇着哪些人,那些人该在什时间、什地点,出现在你跟前儿,都是有数。”
“算着该走,就把你爸给你送来。”
爷爷扭开脸使劲咳几声,咳完,沙着嗓子又笑声。
“你得记着爷这句话,砍断骨头连着筋。”
“他能回来,他心里多少就有你。也看,你梅姨是个实在人,咋也比你那个丧良心亲妈强点儿。可是后妈后妈,再实在她也占个‘后’,还带个儿子,那就没有不偏向后妈。”
把头磕烂都不让他进门。就死在家里,臭在家里,也不用他个狗日尽什孝。”
“爷……”柳小满听不得这个,立马就要打断爷爷。
“听着。”爷爷拍拍他手。
“那爷不是还有你呢?得替你想。就想啊,他这时候回来也好,爷趁着还能动弹,还能给你规整个家。”
“知道你看不上他们。以后你考上大学,不在,你就飞,飞得远远,只要你能飞动,飞去哪儿都行。
“以后爷不在……”爷爷顿顿,重新攥紧柳小满手,眼睛红得吓人,“你受点儿屈,咱就忍忍;吃点儿憋闷,咱也别说;你就有口饭吃口饭,好好学习,定考好,考出去,学得有本事,去爷地头上放挂鞭,在地里也能闭上眼。”
“那个小灿灿,这个年龄淘,不懂事,你别跟他样,长大处好,这就是你兄弟,关键时候都得互相帮衬着,不让你被欺负……”
“爷!”柳小满听不下去,强忍着要哭喊出来音量再次打断爷爷。
“最后件事。”爷爷竖起根食指示意他小声,然后像个分享秘密老顽童样贴近他耳朵边,轻声说:“存折,钱,房本,都在这张床底下柜子里,密码爷都写在小本上,也搁里。”
爷爷拍拍床板。
“但你不管飞去哪,得有个家。”
“就怕满啊,这辈子这苦,哪天飞累,想回头,连个开门人都没有,那可咋办哪……”
爷爷像头苍老龙样,眨着眼睛从喉咙深处哽咽声。
柳小满眼眶跟着就冒出眼泪,想抽出手去给爷爷拿卫生纸,爷爷抓着他没放。
“早晚有那天,没啥避讳。其实你想想也挺有意思,老天爷这个狗玩意儿,他夺你多少给你多少,那都跟用皮尺量过样,该给你,到点他就得给,该收走,三更留不到五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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