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悯也不管他,而是放下布巾,三两下掀开那方薄薄布包,将里头小叠黄纸和支笔取出来。
铜盆边搁着小碟调好墨,玄悯铺开张黄纸,用笔蘸墨,在纸上写几个字——
刘门许氏
丙寅年七月廿三
玄悯又从布包里取出根香,将这张写刘老太太姓氏黄纸折三道,在烛火上点燃,搁在石磨盘上。薄薄张黄纸,烧起来居然出奇地慢,石磨盘表面很快泛起黑,像是沾裹上层纸灰。
薛闲:“送谁?”
玄悯淡淡道:“许氏。”
薛闲:“许氏?”
石磨盘里传来声幽幽叹息:“有劳大师。”
不是刘老太太又是谁。
气得厥过去薛闲在迷糊之中,似乎又听见秃驴腰间皮骨之下有什东西震下,“当——”声似远似近,震得他彻底断气。于是这孽障厥便厥许久……
当他重新睁眼醒来,徐徐袅袅从暗袋中探出头时,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刘家宅院。
薛闲扫视圈,发觉这似乎是间卧房,床褥齐整,灯火明黄,屋子里浮着股浅淡木叶香,以及淡得近乎难以察觉药味。玄悯正站在面雕花圆木桌前,桌上搁着不省人事纸皮江世宁、从刘师爷家挖出来石磨盘、方薄薄布包、只盛清水铜盆,以及套豆青瓷茶具,壶把上镂着三个字——归云居。
看便知,这是某间客栈上房。
归云居……
他缓缓捻着手里香,让它端被黄纸燃起火烧透。
“你这是在超度?”薛闲憋会儿,还是没憋住,出声。
他只见过那种寻常超度法儿,俗称打佛七——群被请
薛闲面无表情地仰脸:“——咳,睡多久?你连人家老太太姓都套问出来?”
他本想说“晕多久”,然而怒之下背过气去着实不大光彩,为龙脸面,他临时改口换成“睡”。
玄悯抖抖手上水,拿起旁白色布巾仔细擦干净,答道:“晕五个时辰,已经入夜。”
薛闲:“……”这种非要戳人痛脚棺材板板怎没被人扔进护城河里去呢?
他十分愤然,便短暂地闭嘴,不想再跟这秃驴说话,真是个不会聊天东西!
薛闲在市井混些日子,见过书生爱去状元楼,见过商人爱去广源楼,还有寻常可见悦来、福顺,大多名字都非常吉利,像归云居这种听起来就好似“祝你归天”般客栈,大概脑子被鸡啄过人才会来住。
显然,秃驴就是这种被鸡啄过。
薛闲看见玄悯正在铜盆里仔细地洗着自己手。不得不说,这秃驴手指长得实在好看,瘦长白净,弯折之间,会显出笔直筋骨。这秃驴仿佛天生不知什叫着急,做什事都是不紧不慢,连洗个手都能洗出种读经念佛般沉稳肃穆感。
对此,薛闲也是服,“你这手洗,活像要给人送葬。”
玄悯垂目扫他眼,道:“确是送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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