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弼自知他跟文彦博是两个性子,文彦博不服老,至今不肯致仕,而他富弼看着当今天子不肯接受自己意见,便干脆当回家养老,到如今这个年纪,心里考虑只有子孙。
放下茶盏,富弼笑道:“近闻伯寿你开春后时常骑牛外出,嵩山之下,以铁笛伴春风,翩翩仿佛神仙中人,倒时让富弼羡煞。”
别掺和——富弼劝告不再隐晦,已经变得十分直白。
刘几看着富弼不容再劝严肃神色,最后摇头叹,“算,也是受人之托……即是如此,此事还是放在边。”便是洒然笑,神色下放开来:“自去岁秋后,隔个月便往嵩山游,只是冬天大雪封山时停阵。回程后便在峻极寺留下个标记,如今峻极寺墙上已经有六个标记……若能九九归真,百岁可期。”
“此亦是养生之法?
“既如此,你可当说?”富弼微笑地反问着。
刘几说此事不便去问当事人,富弼便问着背后议论文彦博到底合不合适。刘几这下明白,富弼态度其实已经表明他全无左袒文彦博意思。
“说得也是。文宽夫确是输,逞时意气,结果就是坏名声。韩冈当真是不简单,后生可畏啊。”刘几抬眼看看富弼:“……彦国你当年在青州救数十万流民,韩冈前两年也救数十万。虽说他当时有开封府库为凭,又是帮他岳父收拾手尾,不及彦国你当年在青州冒着被猜忌风险在石头里攥油,却也不差。”
“韩冈长于政事,更长于军略。政事上也许他还欠把火候,但军略上可是远有不及。”
富弼对韩冈功绩毫无芥蒂夸赞着,点也不觉得输给个比自己小近五十岁年轻人,有什觉得丢脸地方。
这话听在刘几耳中,就是没有任何挽回余地拒绝,脸色也不由得微微变下。
而富弼则是端起茶汤来喝。不管刘几和他所代表那几位准备做什,富弼是半点也不想掺和,肯坐下来将这些事说开,已经是他这位前任宰相给人面子。
文彦博这次算是大败亏输。在市井中议论,是韩冈尊老,给足文彦博面子;在士林和官场中,则多半是认为韩冈为襄汉漕渠而委曲求全;但在他们这群老臣眼里,基本上都能看得出来是韩冈赢,文彦博家里动静瞒不过他们。
有人幸灾乐祸,但也有人有着兔死狐悲、物伤其类心思,看着文彦博被个个三十不到后生晚辈压着连脸皮都被剥——尽管表面上看着是韩冈低头,但实际上是什样情形,只看韩冈现在在京西好名声就知道——老家伙们当然看不过眼。
不能简单说他们心胸狭隘。看不惯年轻人行为,不过是老辈人最常见现象。富弼很庆幸自己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点,尽管当初听到有人拿韩冈救数十万河北流民功绩,与自己旧时功业相提并论时,富弼心中也少不有点不痛快,但理智很快就让他变得清醒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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