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舜举呆,心道冯京怎说起这事,但还是得老实回答:“官家确还没就寝。”
冯京双眼重又泛起怒意,厉声喝骂:“如今已是三更天后,官家却尚未安寝。你身为天子近侍,如何不加以劝诫!?”
李舜举低声回道:“官家在武英殿中,与宋殿帅商议军事,下官不敢打扰?”
“天子行事不当,难道你们就不能规劝?就看着官家中夜不眠?传到宫外,外人不知天子勤政,反倒以为官家耽于嬉乐……在这样下去,太皇太后和太后还能看得过去?是不是得换个敢说话跟着官家!”
冯京疾言厉色,李舜举吓得不敢抬头,连声请罪。
天子面前说话。在冯京看来,韩冈这等新进逢迎之辈,如同见缝就钻苍蝇,实在让人很难对他们升起好感。
冯京不想看到韩冈坏朝堂上规矩,没有理由为个选人,而改变维护朝廷秩序成规。又非地方主帅,又非军情在身,这样地位,实在让人看不到他越次入对,在天子面前能有什作用。将天子口谕丢在脑后,冯京决意维护朝廷秩序。
阻天子无视朝规口谕,冯京也有点淡淡自得,“幸好是,若是王禹玉【王珪】听,肯定不敢有所推搪。”
冯京不把圣谕当回事,李舜举也不敢多话,这样事多去。莫说口谕,就是天子亲笔写手诏,被宰执、两制打回来情况也是常见。
宰执们处理决议,天子若是反对,便会被通拒谏指责给淹没。反倒是天子诏令,宰执们看不顺眼就可以不加理会,皇帝也没辙——几乎所有诏书前面,题头都是“门下”二字【注1】,其含义就是诏书必须经过门下省审核,才拥有颁行天下权威。这条例从唐时,直传到宋朝。如今中书、门下两省合,并称中书门下,也就是政事堂。
而拿着李舜举发作番,冯京瞪下眼,把他赶出去。
李舜举如逃命般急匆匆地走,冯京犹有余怒,端起杯中冷茶饮而尽,又重重声把茶盏顿在桌上,“这王介甫,前日任用新进之辈,好歹还是进士出身京朝官。现在韩冈不过选人,素无重名,又无出身,竟然还让他越次入对。真是越来越过分!”
……
韩冈并不知道自己倒霉地被误伤,兀自安然入睡。
抵京后
故而冯京拒绝赵顼口谕,他是理直气壮。
李舜举哪有说不资格。本朝内宦,大约是历朝历代以来最没有地位。完全没有汉时十常侍把持内外朝政,更不似唐时神策中尉,想换皇帝就换皇帝。朝中内外事,宰相无处不可干预。他们这些内侍,如果恶宰执或是那里让言官看不顺眼,封弹章上去,就算天子也不定能保得住他们。
躬身应承下来,李舜举就要回去覆命。可冯京忽而又叫声,“等等……”
李舜举连忙转回来,听候冯京发落。
“李舜举,你此时奉天子口谕过来,难道官家现在还没有就寝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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