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停片刻,他又问:“少荃,直隶是外交第要冲,这年多来,你与洋人交涉,抱定个何等样态度?”
李鸿章思索会,说:“门生与洋人交往,也无个固定态度。洋人狡诈,门生只同他们打痞子腔。”
说完,眼睛看着曾国藩。曾国藩以五指捋须,久久不语
心笑。心里想:这个聪明过人年家子,真能见人之所不能见,发人之所不能发,你看他把那个争过田塍小故事,与津案舆论联系得真是天衣无缝!
“第三件大事,是希望贤弟把徐图自强事业进行到底。
这两年先要把选派幼童出洋事办好。贤弟于此成绩斐然,最为放心。”
说起办洋务,李鸿章兴趣最大,也自认为研究最深,他不觉高谈阔论起来:“洋务非办不可!欧洲各国百十年来,由印度而南洋,由南洋而东北,闯入边界腹地。凡前史之所未载,亘古之所未通,无不款关而求互市。皇上以如天之度,概与之立约通商,合地球东西南北九万里之遥皆聚于中国,这确为三千年大变局。中国之弓矛、抬枪、土炮,不能敌洋人之来复枪炮,中国之舟楫艇船,不能敌洋人之轮机兵船,故而受制于洋人。处今日之局势而侈言攘夷、驱逐出境等等,固虚妄之论,即欲保和局、守疆土,若无枪炮船舰,亦是空话。门生以为,自强之道在师其所能,夺其所恃,故不能不办机器局,办造船厂。门生想,洋人之枪炮舰船,也不过创制于百数十年间,就能持之而侵凌中国。若们果能深通其法,也就能造出如洋人样船炮,说不定还可超过他们,那时就不愁攘夷自立。所以门生极为赞成派幼童出国留洋之事,并竭尽全力协助恩师办好。”
曾国藩握须凝神听完李鸿章这番宏论,对他所提出“三千年大变局”论点激赏不已。这是句振聋发瞆呼喊,但愿太后、皇上、中枢诸大臣,以及各省督、抚、将军、提督都能听到这声呼喊!
“少荃,你以‘三千年大变局’这句话来概括今日形势,非常简明动听。你回保定后,就以这句话为宗旨,把刚才说这些内容,给太后、皇上上个折子,让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动。”
“好,回去就写。”李鸿章也早有这个想法,他要给醇王和前不久去世倭仁类人敲敲警钟。
“少荃,有点要提醒你,无论办洋务也好,引用洋人好办法好制度也好,还是派人留洋也好,有个基本之点要时刻记住,那就是必须以中华名教为本。这个意思,你幕僚冯桂芬早在十年前便用最明确语言表达:‘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,辅以诸国富强之术。’这句话,很赞赏。”
“这也是门生意思。景亭老先生《校邠庐抗议》书中许多观点,都与门生磋商过。刻印时,门生还资助他二百两银子。”李鸿章笑道。
“那就好。”曾国藩满意地颔首。“洋人长处要学,老祖宗衣钵更不能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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