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此则为随事称量轻重、揣度形势之才,至于己为何人,所居何地,应如何立志,似乎全无理会。凡人有所成就,皆志气作主,恭王身当姬旦之地,无卓然自立之心,位尊势极而虑不出庭户,恐不能无覆餗之虑,怕不是浅智薄慧之技所能幸免。”
赵烈文这番议论,曾国藩在心里也有些同感,但他不忍心指责恭王,恭王毕竟有大恩于他,且其亦有自身难处,不是局外人所能知道。他避开对恭王议论,转向另个话题:“本朝君德甚厚。就拿勤政来说,事无大小,当日必办。即此端,便可以跨越前代。前明嘉靖帝在位四十五年,前前后后加起来,临朝之日不会超过三年。本朝历代皇帝,非重病不缺天,真是前朝少有。又如大乱之后而议减征,饷竭之日而免报销。数者皆非亡国举动,足下以为何如?”
“数者皆非亡国举动”句话,使赵烈文颇觉意外,他于此窥视出曾国藩对国事蜩螗忧虑不满心理,试探着说:“大人问卑职对本朝君德看法,请恕卑职不知天高地厚狂肆。”
“这里没有外人,你只管放心说。”曾国藩微微笑。
得到鼓励,赵烈文胆子更大,遂痛快陈词:“天道穷远难知,不敢妄对。卑职以为,自三代以后,论强弱不论仁,bao,论形势不论德泽。比如诸葛亮辅蜀,尽忠尽力,民心拥护,而卒不能复已绝之炎刘;金哀宗在汴,求治颇切,而终不能抗方张之强鞑。人之所见不能甚远,既未可以言而决其必昌,亦不得以事而许其不覆。议减征,说来是仁政,但创自外臣,本非朝廷旨意;免报销,当然显得宽容,但饷项原就是各省自筹,无可认真,不如做个顺水人情。这些都是取巧手腕。至于勤政,确为前世所罕见,但小事以速办而见长,大事则往往以草率而致误。以君德卜国之盛衰,固然不错,但中兴气象,第贵得人。卑职看今日中枢之地,实未有房、杜、姚、宋之辈,若仅以勤政之形式而求中兴,恐未能如所愿。”
赵烈文这些论点,曾国藩深以为然。恭王聪明而不能镇百僚,文祥正派而规模狭隘,宝鋆灵活但不满人口,有节操仅倭仁人,却又才薄识浅。时局尽在军机,而军机这班要员就是这般,国事如何能指望?心里虽这样想,嘴上却不能赞同赵烈文不恭之言。他要再听听这位见事深细幕僚对朝政看法,遂含笑道:“本朝乾纲独揽,亦前世所无。凡奏折,事无大小,径达御前,毫无壅蔽。即如沅甫参官秀峰折传到御座前,皇太后传胡家玉面问,仅指折中节与看,不令睹全文。稍后放谭廷襄、绵森二人去湖北查办,而军机处尚不知始末。女主临御而威断如此,亦古来罕见。”
赵烈文冷笑道:“当今太后处事,确如大人所言,其诡密之程度,连军机大臣都无法知晓,太后亦矜矜自喜此中手腕。然女流之辈毕竟不懂得,威断在俄顷,而蒙蔽在日后。当面都唯唯诺诺,谨遵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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