悦之中时,署过兵部侍郎曾国藩,便已想到今后如何向兵部报销军费开支事。这是件十分重大又十分棘手事,尤其是在关于金陵财货下落谤讟四起之时,他更为此事忧心忡忡。
从咸丰三年募勇开始,曾国藩便对往来银钱丝不苟,各项开支都记载得清清楚楚。衡州出师时,他专门建立内外两个银钱所,所有收支银钱皆有明细帐目。他提出“不怕死,不爱钱”口号来教育湘军官勇,自己又以身作则,从不私用文军款。湘军建立之初那几年,帐目清爽,军费开支报销不难。到后来,湘军人员大大扩充,先是胡林翼支人马独立,后来罗泽南和李续宾、李续宜兄弟也独树帜,再接着老湘营、吉字营、贞字营、平江勇、水师内湖外江,又加上个左宗棠楚军,他们都各自独立,打仗还可以服从统调配,至于银钱开支,曾国藩则无力控制,也不想控制。这些独立出去湘军,绝大部分开支是本糊涂帐。朝廷给饷银极少,都靠他们自己募集,甚或掳掠。这些统帅们,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打完仗后,还有个向兵部汇报开支事。待到部文下达后,曾国藩向他们传达命令时,他们仍不以为然,曾国藩拿他们点办法都没有。不报吧无法向朝廷交代,报吧又会激起将领们反感,弄得不好还怕发生意外。正在他急得焦头烂额时,道上谕救他:“所有同治三年六月以前各处办理军务未经报销之案,准将收支款目总数分年分起开具简明清单,奏明存案,免其造册报销。”真个是圣量宽宏!
曾国藩想,所有这些,可能都是皇太后对裁撤湘军回报。他为自己以稳重、抑让态度顺利度过难关而庆幸。
“少荃,今科江南乡试,你是主人,韫斋、景孙远道而来,你打算如何招待?”曾国藩微笑着对坐在身旁李鸿章说。江南乡试照例由江苏、安徽两省巡抚轮流充当监临,甲子科监临轮到苏抚。
“两主考公馆,门生安排在旱西门外妙香庵。半个月前,已将庵内庵外粉刷新,卧房、书房、客厅都换全套洋式摆设,看过人都说很好,想必两主考会满意。”李鸿章答道。
这几年李鸿章洗过去在家乡晦气,处境顺利得很。淮军接连攻下苏州、常州、镇江几大名城,声名鹊起,几与湘军相埒。淮军统帅李鸿章知道,这中间诀窍,全在于洋人枪炮子弹。李鸿章充分利用上海富甲天下有利条件,用大把大把黄金白银换来洋人军火装备。当时令湘军、绿营将官们眼红连发短枪,在淮军中甚为普遍,连哨长、哨官都有。他们将尺把长乌黑发亮英国造新式短枪,用宽宽牛皮带吊在屁股上,神气活现地出没于市井酒楼之中,令百姓畏若天神。淮军军官们吃过酒饭,把嘴抹,拔腿就走;看到好货物,口张,对卫兵说声“带上”,主人不但不敢问他们要钱,还得亲自送出门外,点头哈腰,谢谢赏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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