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何况今日国秀又如此!看来她在世之日也不多,也不忍心再让她人带着弱子在家受罪。涤丈,你老说得好:千秋邈矣独留,百战归来再读书。十余年战事,湘军从将领到勇丁,死去人总在三五万,留下们这批人能亲眼看到攻下金陵,已是大幸。玉麟天资鲁钝,于世事所知甚少,这些年来跟着涤丈转战东西,广结各色人等,眼界大开,此时再来追忆前哲遗训,似乎领悟更深。玉麟此生别无奢求,只愿回到渣江,粗茶淡饭,读书课子,对照先哲所言,细嚼十余年旧事,倘能于人生有番深悟顿彻,则胜过蟒袍玉带多矣!”
彭玉麟这番发自肺腑话像道流泉、阵雨丝无声地注入、细细地滋润着曾国藩心田。他很觉惭愧。自己天天讲黄老之术,却比从不谈黄老二字彭玉麟相差十万八千里。他望着静静流淌秦淮河水,由衷地说:“雪琴,你这番志向,正是先贤遗风。也时时想学着做,但可能做不到。
金陵虽下,长毛还有二十余万,皖北河南带捻军声势浩大,他们很有可能合为股,战事即将由江南转向江北。君父尚在忧危之中,臣子岂能解甲归田,消受清福?雪琴,回去好好休养段时期,照顾国秀。旦国秀病情好转,还请大驾早返金陵。”
彭玉麟笑笑说:“数年来玉麟虽迭授要
舫上湘军将领们,也忘记自己身在秦淮河上。
“涤丈!”彭玉麟走到曾国藩身边,轻轻地叫声,“过几天,也要请假回衡阳。”
“为何事?”曾国藩转过脸来,看见彭玉麟脸色阴沉,不像是为衣锦还乡,而是另有别故。
“国秀已病入膏盲。”彭玉麟难过地说。
“什病?”曾国藩这时才想起,近几天来彭玉麟直心事重重,今天饯行宴会上,他也言未发,总以为是因沅甫开缺缘故,却原来如此!
“医师至今未诊断出病因,有半年,整日茶饭不思,日渐消瘦。”彭玉麟说着说着,眼圈都要红。
“雪琴,这都怪平素关心不够,依仗你为左右手,不让你回家休假,国秀这病是长期思念你缘故。现在金陵已复,大功告成,你将军务安排下,回去住三个月吧!要不要国栋和你起去?”
“国栋跟道去衡阳看望妹子那更好。”曾国藩真诚关怀使彭玉麟感动,犹豫片刻,他说,“不过,玉麟此番回去,就不再离开渣江。”
“为什?”曾国藩大为吃惊,九弟回籍,已使他不胜悲凉,彭玉麟又说出这样话,更增分怆恻。
“涤丈,玉麟出身贫寒,兼秉性耿介,当此乱世,本不宜出外做事。咸丰三年,则激于义愤,二来感涤丈知遇,遂离家别母,随马后驱驰,幸托皇上洪福、涤丈大才,成此功劳。玉麟离开渣江时,曾对着小姑坟头起过誓:功成之后,布衣回乡,长伴孤魂,永不分离。”彭玉麟说到此。已语声嘶哑,曾国藩也被这个奇男子至情深义所感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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