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大人道:“你说吧,把那历朝历代、官府民间曾经使过刑罚,地道来,说慢点儿,让翻译翻给洋人听。”
那畜生道:“小听俺师傅说,本朝律令允许施行刑罚,最惨莫过于凌迟。”
袁大人道:“这是你拿手好戏嘛,你在天津办钱雄飞时,用就是凌迟;凌迟是不错,但还是死得快点儿——”
话到此处,袁大人对着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。夫人,袁大人手眼通天,耳目众多,不会不知道雄飞是余胞弟。果然,他笑眯眯地盯着余——他脸上笑容可掬,可那目光好似蝎钩蜂刺——仿佛突然忆起似问:“高密县,听说那行刺本官钱雄飞是你堂兄弟?夫人啊,余仿佛焦雷击顶,冷汗如注,狼狈跪倒,磕头如捣蒜。夫人,你丈夫这颗头,今天可是遭大罪呀!余心横,想,就如那乡村野语说,‘该死该活屌朝上’,索性如实道来,免得遮掩心虚。余说,启禀大人,钱雄飞乃卑职母同胞,排行第三,因族叔无嗣,将其过继承
律令,他这罪,是不是要株连九族啊?”
那畜生道:“小只管接牌执刑,不通律令。”
袁大人道:“按律你也在九族之内。”
那畜生道:“小还乡半年,确连孙丙面都没见过。”
袁大人道:“人心似铁,官法如炉。自去岁以来,拳匪骚乱,仇教灭洋,引起国际争端,酿成弥天大祸,现北京已被列强包围,形势万分危急。孙丙虽然被擒,但其余党,还在四乡蠢蠢欲动。东省民风,向称剽悍,高密县,更是刁蛮。值此国家危难、兵慌马乱之际,非用重刑,不足以震慑刁民。本官今日请你前来,是叙叙旧情,二是要你想出种能够威慑刁民刑法来处死孙丙,以儆效尤。”
听到此处,余看到那畜生眼睛里,突然焕发出熠熠光彩,辉映着他那张刀条瘦脸,宛如块出炉钢铁。他那两只怪诞小手,宛如两只小兽,伏在膝盖上索索地颤抖。余知道这个畜生决不是因为胆怯而颤抖,人世间大概不会有什事情能让个杀人逾千刽子手胆怯。余知道这畜生是因为兴奋而手抖,犹如狼见肉而颤抖。他明明目露凶光,却口吐恭顺谦卑之词,这畜生,虽然是个粗鄙不文刽子手,但似乎谙熟大清官场全部智慧。他藏愚守拙,他欲擒故纵,他避实就虚,他假装糊涂。他低着头说:“大人,小是个粗人,只知道按照上司量定刑罚做活……”
袁大人哈哈大笑,笑罢,满面慈祥地说:“赵姥姥,大概是碍着亲家面子,不愿拿出绝活吧?”
那畜生真是精怪到家,他听出袁大人戏言后恶语,看破袁大人笑面后煞相,他从龙椅上跳下来,跪在地上,说:“小不敢,小已经告老还乡,实在不敢抢县里同行饭碗……”
“原来你顾虑这个,”袁大人说,“能者多劳嘛。”
那畜生道:“既然袁大人这器重小人,小人也就不怕献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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