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俺有爹啦!”
还没到家门口,俺就看到,辆马拉轿车子,停在俺家大门外。轿车子周围,簇拥着群街坊邻居。几个头顶上留着抓鬏小毛孩子,在人缝里钻来钻去。拉车是匹枣红色儿马,胖得如同蜡烛。轿车子上,落着层厚厚黄土,可见这个人是远道而来。人们用古怪眼神看着俺,那些眼睛闪闪烁烁,片墓地里鬼火。开杂货铺吴大娘虚情假意地向俺道喜:
“恭喜,恭喜!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,无福之人瞎慌张。财神爷偏爱富贵家,本来就是火爆爆日子,又从天上掉下来个腰缠万贯爹。赵大嫂子,肥猪碰门,骡马成群。大喜大喜!”
俺白这个尿壶嘴女人眼,说吴家大娘,您咧着个没遮没拦嘴胡叨叨什?你家里要是缺爹,只管把他领走就是,俺点儿也不稀罕!她嘻嘻地笑着说:
“您这话可是当真?”
定主意时,小甲这个大憨蛋,大步流星跑到俺面前,脸涨得通红,眼睁得溜圆,厚嘴唇哆嗦着,结结巴巴地说:
“俺爹,俺爹他回来……”
奇怪奇怪真奇怪,天上掉下个公爹来。你爹不是早就死吗?你爹不是二十多年没有音信吗?
小甲憋出头汗,依然是结结巴巴地说:
“回来,真回来……”
俺说,当真,谁要不把他领走,谁就是驴日马养个驴骡子!
小甲截断俺话头,恼怒地说:
“谁敢抢俺爹,俺就操死她!”
吴大娘那张饼子脸顿时红。这个专门传播流言蜚语长舌妇,知道俺跟钱大老爷相好,心里酝酿着坛子陈年老醋,酸得牙根发痒。她让俺堵个大弯脖,让小甲骂个满腚骚,十分地没趣,嘴里嘟嘟着,走。俺跨上自家石头台阶,回转身,对着众人道,各位高邻,要看请进来,不进来就滚你们屎壳郎蛋,别站在这里卖呆!众人讪讪地散。俺知道这些家伙,嘴里花言巧语地奉承俺,背地里咬着牙根骂俺,都巴不得俺穷得沿街卖唱讨饭吃,对这些东西不能讲情面,二不能讲客气。
跨进院门俺就大声喊叫,是哪重天上神灵下凡?让俺开开眼!俺心里想,不能软,管他是真爹还是假爹,都得先给他个下马威,让他知道下姑奶奶厉害,省将来在俺面前作威作福。俺看到,在院子正中,摆着把油光光紫红色檀香木嵌金丝太师椅子,
六
俺跟着小甲,马不停蹄地往家跑。在路上,俺气咻咻地问,半路上怎会蹦出个爹呢?八成是个穷鬼来诈咱。俺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精怪,好就好,惹恼老娘,顿掏灰耙,先打折他腿,然后送到干爹衙门里,不分青红皂白,先给他二百大板,打他个皮开肉绽,屁滚尿流,看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地冒充人家爹。
路上,只要遇到人,小甲就拉住人家,神秘地说:
“俺爹回来!”
那些人被他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他就大喊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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