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“并”字,谢鹭怎看怎不顺眼,粗粗往下扫视,句话楔入眼帘:君以知己待,践碎君心……
背后门响,是廖吉祥回来,谢鹭抖,信从手里滑脱,落回桌上。
廖吉祥看见,他看他信,但什都没说,他压根没打算和他说话,懒懒地伸着两只手,像个骄奢老爷,让小火者伺候更衣盥洗,谢鹭故意挑最远把椅子坐,看都不看他,底下人忙活完出去,他也不吭声,两个人就这在沉默中对峙。
这夜风好,虫儿叫得欢,越叫,越显得屋子里寂静。
“来人,”廖吉祥先开口,却是吩咐外头,“把客房收拾出来。”
上亮着盏黄灯笼,灯笼后背手站着是阮钿,就着耀目灯火看看他,扬头转身,意思是让他跟上。
谢鹭立刻跟他走,本来想走后头,阮钿却让又让,和他并肩,边走,还边好奇地打量,谢鹭稍看他,他便急忙转开脸。
“你……有事?”谢鹭问。
阮钿很恼火地咬咬牙,推前头提灯笼把,让他离远点,然后凶神恶煞地对谢鹭说:“过去……多有得罪!”
这是想缓和关系,可那态度真不像样,谢鹭点点头,没说话。黄灯笼在前头引着,像触手可及圆月亮,照得叶儿草儿都镶金般地美,熏熏然被这黄光烤着,谢鹭忽然冒出句:“他大约厌烦。”
谢鹭心口狠狠疼下,紧接着,所有这些事,屈凤、休书、龚辇、臧芳,乱糟糟挤成团,压到胸口,冲上鼻端,眼窝猛地酸,湿润。
开始他低着头,勉强忍着,可很快,眼泪顺着鼻子往下淌,他用袖子揩,左揩把右揩把,廖吉祥发现,这时外头人隔着门禀报:“督公,客房布置妥。”
“不用!”廖吉祥向他走来,谢鹭发觉,立即用袖子掩住脸,廖吉祥去拉他,他不让,试几次,都被他推开。
阮钿知道他指是什,那天早上事他听底下人说过,可这话从谢鹭嘴里出来,怎听都不对劲儿,他还没转过这个弯,谢鹭又说:“报个门哪用半个时辰,是他让你撂着吧?”
被他说准,阮钿愣住,正要说句否认话,廖吉祥大屋到,谢鹭不等他回答,或说是不敢听他回答,匆匆说句“多谢”,便逃进屋子去。
仍然是那两只白蜡,冷冷清清地燃,廖吉祥不在,多半是陪着龚辇,谢鹭在窗棂下呆站阵,无所事事地左右徘徊,踱到书案边,看那上头凌凌乱乱铺着许多信笺,其中张露出个角,上头是个“臧”字。
他懂得非礼勿视道理,可那个字像根针,刺得他手痒,他稍稍把纸扯出些,看见落款,正是“臧芳”。
既然扯,他索性全拽出来,信不是封,有小摞,都是臧芳到南京后写,随便拣段看,皆是多愁善感酸诗:五年前共把离觞,旧句犹能记两行,今日萍踪虽暂定,两凫安得并南翔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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