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铜铃送来,要是不送来,就剥你这小杂种皮。”
每当件铁器锻打成形、即将淬火前,上官吕氏就把个梅花图案砸在铁器最不易被磨损地方。这是上官家徽章,也是上官家红炉产品商标。凡是印上上官家徽章铁器,如有非正常磨损损坏,律包修包换。上官家最著名产品是镰刀,号称“上官镰”。上官镰乍看很是笨重,但钢火特好,刃子不卷不崩。刚磨好“上官镰”可以用来剃头。每逢麦子长得好年头,上官家便生意兴隆,财源滚滚。
上官家钱当然赚得不容易,成天在炉火边上烤着,汗水层追着层往外冒,破烂衣裳上结层白色盐屑。婆婆开创女人抡大锤打铁先例,在剧烈运动中,她大xx子被甩打如同百炼钢铁化为绕指柔。婆婆最拿手是掌握淬火火候。铁器坯子打得再好,淬火淬不好就是块废铁。这活儿,是靠经验,二是凭感觉,也许感觉比经验还要重要。上官吕氏说,把打好铁器往淬火盆里放,那滋味真好。淬火时候,上官吕氏眯缝着眼,脸上出现难得见柔情。蒸汽强劲地升腾起来,水盆里滋滋啦啦,弄不清是水响还是铁响,腥腥甜甜铁气味,随着蒸汽上窜,弥漫在庭院里并扩散到胡同里去。
人们都说上官家过得是女人日子,就像于大巴掌也是过女人日子。
但支撑着这两个家庭女人却大不相同。上官吕氏高大肥胖,力大无穷;母亲大姑姑瘦小玲珑,眼捷手快。上官吕氏讲起话来瓮声瓮气,像教堂里大铜钟;母亲大姑姑讲起话来嘎巴脆,像快刀切萝卜。
炉中火焰失去风箱鼓动软弱得很像黄色绸子。火苗上摇曳着焦香煤烟。上官寿喜打个哈欠。他小鼻子小眼小脑袋,小手小胳膊,难以相信他竟然是上官吕氏这个高头大马生出来。上官吕氏经常叹息:种子不好,地再肥也没用。她将最后把淬好火镰刀放在鼻子下边嗅嗅,仿佛用鼻子就可以判断出淬火质量。然后她将镰刀扔在地上,肩膀塌拉下来,疲乏地说:开饭吧。
上官鲁氏像接到大将军命令小兵样,飞快地挪动着小脚,屋里屋外地跑。晚饭就在梨树下摆开,盏昏黄马灯,挂在梨树杈上,吸引来成群飞蛾,扑得灯罩啪啪响。饭桌上摆着盘杂和面儿皮、骨头渣子萝,、馅儿大包子,每人碗绿豆汤,还有把小葱,碗新酱。上官鲁氏心中忐忑,偷眼观察着婆婆脸色。饭菜丰盛,婆婆嫌浪费,拉着脸子嘟哝;饭菜清淡,婆婆吃着无味,摔筷子摔碗发脾气。做上官家媳妇真难啊!包子和稀饭在饭桌上冒着热气,铿铿锵锵干天铁匠家,此时显得格外安静。吕氏端坐在中央,她儿子和丈夫分坐在两旁。鲁璇儿不敢坐,垂首立在桌子旁边,等待着婆婆吩咐。
“牲口喂上吗?”
“喂上,娘。”
“鸡窝关上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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