尖声呼叫着妹妹们,从灌木丛中跑出来。站在河堤上,她清点下人数,妹妹们全在,脸上都挂着灰,脚上都没穿鞋,眼睛都发直,白耳朵都被烤红。她拉着妹妹们滚下河堤,向前跑,前边是块废弃空地,据说是回族女人家旧房基,断壁残垣,被野生高大胡麻和苍耳子掩映着。跑进胡麻稞子里,她感到脚脖子软得仿佛用面团捏成,脚痛得如同锥刺。妹妹们跌跌撞撞,哭叫不迭。于是,她们便瘫坐在胡麻稞子里,再次搂抱在起。妹妹们都把脸藏在姐姐衣襟里,只有上官来弟,竖着头,惊恐不安地看着漫上河堤黄褐色大火。
先前她看到过那几十个穿绿衣裳人,鬼样嚎叫着从火海里钻出来。
他们身上都冒着火苗子。她听到那个熟悉声音在喊叫:“躺下打滚呀!躺下打滚!”
那个喊叫人带头,轱辘似地沿着河堤滚下来,好像个火球儿。十几个火球随后滚下来。火灭,他们身上、头发上冒着青烟。原先那碧绿与灌木叶子同样颜色漂亮衣服,失去本来面目,贴在他们身上,是些乌黑破布片儿。有个身上蹿火人,没有就地打滚,而是嗷嗷地叫着,风风火火往前跑。
跑到她们栖身胡麻地前,那里有个蓄着脏水大坑,坑里茂盛地生长着些杂草和几棵像树样粗壮水荇,通红茎秆,肥大叶片是鲜嫩鹅黄色,梢头高挑着束束柔软粉红色花序。那浑身着火人头扎到水坑里,砸得坑中水花四溅,群半大、尾巴刚刚褪掉小青蛙从坑边水草中扑扑楞楞地跳出来,几只洁白、正在水荇叶背产卵粉蝶轻飘飘地飞起来,消逝在阳光里,好像被灼热光线熔化。那人身上火熄,全身乌黑,头上脸上沾着层厚厚烂泥,腮上弯曲着条细小蚯蚓。分不清哪是他鼻子哪是他眼,只能看到他嘴。他痛苦地哭叫着:“娘啊,亲娘,痛死啦……”条金黄泥鳅从他嘴里钻出来。他在泥塘里蠕动着,把水底沉淀多年腐臭气味搅动起来。
那些扑灭身上火人,都趴在地上呻吟、咒骂,他们长枪短棒都扔在地上,只有那个黑脸瘦汉,攥着那柄小枪,焦急地说:“弟兄们,快撤,日本人过来!”
被烧伤人好像没听到他话,照旧趴在地上。有两个抖抖颤颤地站起来,晃晃荡荡走几步,随即又摔倒。“弟兄们,快撤!”他大叫着,用脚踢着趴在他身边那个人屁股。那个人往前爬几步,挣扎着跪起来,哭着喊:“司令,眼,眼啥也看不见……”
她终于知道黑脸人名叫司令,她听到司令焦灼地喊:“弟兄们,鬼子上来,她看到,东边高高河堤上,二十几匹日本大马驮着日本兵,摆成两路纵队,水样流过来。尽管堤上烟火弥漫,但日本马队队形整齐,大马探着头,迈着小碎步子,匹追着匹跑。跑到陈家胡同那儿,前边马带头冲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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