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出发,有确切情报,不是胡吹海唠,跑吧,再不跑就来不及……”司马亭忠诚喊叫声格外清晰地传人他们耳朵。
上官父子睁开眼睛,看到上官吕氏坐在驴头边,低着头呼呼哧哧喘息。汗水溻湿她白布褂子,显出她僵硬、凸出肩胛骨形状。黑驴臀后,汪着摊殷红血,条细弱纤巧骡腿,从驴产道里直伸出来。这条骡腿显得格外虚假,好像是人恶作剧,故意戳到里边去。
上官吕氏把剧烈抽搐着半边脸再次贴到驴腹上,久久地谛听着。上官寿喜看到母亲脸色像熟透杏子样,呈现出安详金黄颜色。司马亭孜孜不倦吼叫飘来飘去,宛若追腥逐臭苍蝇,粘在墙壁上,又飞到驴身上。他感到阵阵心惊肉跳,好像大祸要临头。他想逃离厢房,但没有胆量。他朦胧地感觉到,只要出家门,必将落到那些据说是个头矮小、四肢粗短、蒜头鼻子、铃铛眼睛、吃人心肝喝人鲜血小日本鬼子手中,被他们吃掉,连骨头渣子也不剩。
而现在,他们定在胡同里成群结队地奔跑着,追逐着妇女和儿童,还像撒欢马驹样尥蹶子、喷响鼻。为寻求安慰和信心,他侧目寻找父亲。他看到假冒伪劣打铁匠上官福禄满脸土色,双手抓着膝盖坐在墙角麻袋上,身体前仰后合,脊背和后脑持续不断地撞击着墙壁形成夹角;上官寿喜鼻子阵莫名其妙地酸楚,两行浊泪,咕嘟嘟冒出来。
上官吕氏咳嗽着,慢慢地把头抬起来。她抚摸着驴脸,叹道:“驴啊驴,你这是咋啦?怎能先往外生腿呢?你好糊涂,生孩子,应该先生出头来……”驴失去光彩眼睛里涌出泪水。她用手擦去驴眼睑上泪,响亮地擤擤鼻涕,然后转过身,对儿子说:“去叫你樊三大爷吧。原想省下这两瓶酒个猪头,嗨,该花省不下,叫去吧!”
上官寿喜往墙角上退缩着,双眼惊恐地望着通向胡同大门,咧着嘴,嗫嚅着:“胡同里尽是日本人,尽是日本人……”
上官吕氏怒冲冲地站起来,走过穿堂,拉开大门。带着成熟小麦焦香初夏西南风猛地灌进来。胡同里静悄悄,个人影也没有,只有群看上去十分虚假黑色蝴蝶像纸灰样飞舞着。上官寿喜脑海里留下片片旋转得令人头晕眼花黑色不吉利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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