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卧牛山采矿场到高密东北乡西门屯,路程有百二十里。如果腿蹄健全,这点路何足挂齿。但缺失蹄,举步艰难,路血肉模糊,哀鸣不止。痛疼使皮肤不可抑制地颤抖,宛如微风吹过水面形成细波纹。
走入高密东北乡地盘,断腿开始散发臭气,成群结队苍蝇追随着,发出震耳欲袭轰鸣。主人从树上扯下枝条,捆扎成束,用以驱打苍蝇。尾巴已经无力挥动,腹泻使后半身肮脏无比。主人挥下树枝把子就能打死数十只苍蝇,但随即就会有更多苍蝇扑上来。主人把裤子也脱下来撕破,为包扎伤腿。他只穿着条仅能遮羞裤头,脚上却穿着两只厚底、鞋面上缝着厚厚破皮子沉重大鞋,形状古怪而滑稽。
们路上风餐露宿,吃枯草,主人则从路边红薯地里捡腐烂红薯充饥。们不走大道走小径,见到人群就躲避,仿佛两个从战场上逃脱伤兵。那天走进皇甫屯时,正
脖子,几个前来帮忙农民,有掀着尾巴,有搬着后腿,挣扎着站起来,但当断腿着地,便剧痛难挨。汗水像小溪样从身上流下,像堵朽墙,又次跌翻在地。
个农民用同情腔调议论着:
“废。不中用。不过也不用愁,这驴很胖,卖到屠宰组,会得笔大钱。”
“放你娘屁!”蓝脸大怒,骂那农民,“如果你爹伤腿,也会卖到屠宰组里去吗?”
周围人都愣片刻,那说话农民恼怒地说:
“你这屌人,怎这样说话?这头毛驴,难道是你爹吗?”
那农民揎拳捋袖,欲与蓝脸动手打架,被同伙人拉住劝说:
“算,算,不要惹这个疯子,他可是全县唯单干户、在县长和专员那里都挂号。”
众人散去,只余与主人。山月弯弯,挂在天边,此情此景,备感凄惨。主人骂着县长,骂着那些农民,脱下褂子,撕成布片,包扎缠裹在伤腿上。啊噢~~啊噢~~痛死啦……主人抱着头,泪珠串串地落在耳朵上。“老黑啊,老黑……让说你什好呢?你怎能相信官家人话呢?出事儿他们只顾抢救官儿,把你扔在这里……如果他们派来石匠,把石缝凿开,你腿也许还有救……”主人说到这里,猛省般地,放下头,跑到那石缝里,伸手进去,试图把蹄子抠出来。主人边哭着,边骂着,累得哼哼哧哧喘粗气,终于把蹄子抠出来。捧着蹄子,主人放声大哭。看着蹄子上被山路磨得银光锃亮蹄铁,也泪如泉涌。
主人鼓励着,帮着终于站起来。由于包裹厚厚布片,断腿勉强可以着地,但身体悲哀地失去平衡。健步如飞西门驴没有,只有匹步点头、步侧歪瘸驴。好几次都想头栽到山下去,结束这凄惨生命,但主人爱挽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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