认识马史时,他蓄脸胡子,已经很久没有接活儿。
第次和他握手时,他眼泡浮肿,脸皱得像奶疙瘩样,身上有股浓郁陈年酒糟味儿。他上下调整着胳膊角度,晃半天才捉住手。
脸凑过来,吐气如兰,他问:您是……哪行发财?
说是个写书,他说哦……
过会儿,手又伸过来,他问:你……你是干撒来着?
甲方们耐人寻味地彼此看看,几个哈哈打,合同也就不签。
偶尔也有签成合同,干完单得罪票人。
他太较真,拍个商业微电影都拿出冲击戛纳劲头,不计工期不计成本,搞得制片主任人前人后地骂:×,拍个空镜还非要去趟慕士塔格,以为自己是王家卫还是张艺谋,犯得着吗?
演员也叫苦不迭:动不动就NG(NoGood缩写,不好),咋这难伺候啊!
最后甲方也毛:马导,这里不是北京,要求没那高,咱们拍是商品,不是艺术品,你意思意思就行,片子能拍出来就行……
(六)
回新疆马史,成个无家可归孩子。
马史导演父亲没有打他,老,打不动。大门紧闭,马史见不到他。
送给父亲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搁在门边,段时间后再去看,落层灰。
作家杨奋陪他起敲门,依旧是敲不开。
这种车轱辘话,他顿饭能说上20多回,对于个醉鬼来说不算太多。
他那时和作家杨奋租住在乌鲁木齐七酱园后面栋破旧居民楼里,相依为命,相爱相杀,起吃起睡起醉,除新疆和电影,他那时还亡命地贪恋上夺命大
他嘴上嗯嗯啊啊地答应,但人坐在监视器前就魔怔,不精雕细琢不罢休。他是真喜欢拍片子,并把其认知为享受生命美妙方式。但他那时并未意识到:在这个时代中国,对于很多人而言,理想主义认真,往往是种低能错。
对立于理想主义是实用主义。
在实用主义者掌握资源配置权社会里,口碑二字极重要,不遵循世俗成功法则人不会有好口碑,旦被定位成理想主义怪胎,紧接着就会沦为笑柄,继而被孤立,继而沉沦水底。
总之,在乌鲁木齐不大点儿影视圈,马史当时口碑是:个勺子(新疆方言,傻瓜)。
能力再强功力再高,也是个勺子。
那应该是马史生中最抑郁低谷期,像碗坨掉拉条子,又蔫又凉。
家门不得而入,事业完全没影,从个京城崭露头角新锐导演坯子,沦落为连不孕不育电视广告都接不到失败者。
被人说中,资源少机会少,处处碰壁,头包。
也不仅仅是资源少,很多时候甲方和他第轮接触后,都会诧异:按照资料提供资历履历,这不是在北京混得好好吗,咋回新疆呢?是不是别有隐情?
马史试着解释:只是想在喜欢地方,做喜欢事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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