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茂不禁大是宽慰。他其所以突兀发问,为正是出其不意地试探魏冄真心。寻常朝臣,都会在这种非常时候不自觉地脱口说出自己想要拥立人选,更是期盼着顾命权臣与自己心,极少能想到国君遗命所属。毕竟,春秋战国几百年,权力交接时刻出人意料骤然变化是太多太多,谁不想趁机浮出水面?然则,这个魏冄能在这种时刻有如此定力,足见其胆识超凡。但是,甘茂毕竟老于宫廷之道,他不相信个与王室有牵连外戚会没有心中所属未来君主,而且越有胆识者越有主见,如果能让魏冄自己说出来,切便会顺当得多。心念及此,甘茂便略带歉意地苦笑道:“非是试探,实在是秦王尚无定见,甘茂心急如焚,便想兼听而已。”
“秦王勇武果敢,如何能在垂危之时没有定见?”魏冄立即顶上句。
甘茂叹息声:“足下是关心则乱?抑或是临事糊涂?秦王没有王子,储君必是诸弟,仓促之间,却是选定何人?设若足
之,当此非常之时,心下也不以为忤,依旧微笑道:“今日关涉机密,终不能与足下慷慨高声也。”
魏冄目光只闪,便二话没说,大步跨到案前入座:“魏冄谨受教。”
此时内帐中走出那个常随秦王侍妾丽人,对老内侍吩咐道:“王伤痛初眠,熄灭帐内外大灯。”老内侍站在帐口便是声低呼:“王眠灭大灯——!”话音落点,便见王帐外辕门内夹道风灯齐熄灭,帐内周遍六盏铜灯也起熄灭,只留下甘茂公案边两盏铜灯,内帐灯火竟是全部熄灭,只有帐口支蜡烛摇曳着豆大微光。魏冄眉头不禁便是皱:“秦王伤痛初眠,言谈不便,不若属下明日参见丞相便。”
甘茂低声道:“明月如天灯,你到帐外叙谈如何?”
魏冄略思忖便道:“丞相明日拔营,只好奉陪。”
甘茂与魏冄出帐,王龁便遥遥跟随在五六丈外,向渭水岸边去。时当中旬,月明星稀,渭水如练,片山水竟是分外幽静。路漫步行来,甘茂竟是句话也没说。他原本想让魏冄主动开口询问,可魏冄竟也是言不发,始终只是默默跟随。走到渭水岸边座土丘上,甘茂停住脚步突然道:“秦王伤势,足下作何想法?”
魏冄竟是没有片刻犹豫,立即接道:“臣不窥君密。不知王事,亦无想法。”
甘茂肃然正色道:“栎阳令,甘茂奉诏告知:本王伤重难愈,栎阳令须得与丞相同心,匡扶王室,底定朝野!”
魏冄阵愣怔便恍然醒悟,深深躬:“臣,栎阳令魏冄遵命!”
“若天不假年,王遭遇不测,足下以为何人可以当国?”甘茂声音虽轻,脸上却没有丝笑意。魏冄目光突然锐利地逼视着甘茂,冷冷道:“魏冄可以当国!”甘茂大是惊讶愣怔,沉声道:“栎阳令慎言慎行。”魏冄却冷笑道:“但为臣子,自当以王命是从。丞相不宣王命,却来无端试探魏冄,究竟何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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