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苏亢吩咐使女整治大盆汤饼,便默默地坐在石案对面。苏秦吃得唏溜唏溜满头大汗,吃相直如田中村夫般。大黄蹲在旁边,不断舔着苏秦脚面,喉头呼噜不停。这是洛阳汤饼,猪肉片儿和着面饼条儿煮,更
起来。
“大黄。”院中传来老苏亢平淡粗哑声音:“别叫,她们听不懂你。”大黄闻声便放开妻子裙角,喉头“呜呜”着耷拉着尾巴走出大厅,竟是扫兴极。老苏亢笃笃着铁皮杖走进来,瞄眼两个儿媳,回头淡然道:“季子,进来吧,免不。”院中传来缓缓脚步声,个身影从黑暗中走来,兀立在明亮厅堂门口——短打布衣褴褛不堪,长发长须精瘦黝黑,股浓烈汗酸臭味儿顿时弥漫华贵厅堂。厅中死般沉寂。大嫂慢慢站起来,眼睛瞪得滴溜溜圆,张着嘴半天出不声气儿。妻子向门口瞥,原本通红脸色顿时片煞白,明亮眼睛立刻暗淡下去,木头般呆片刻,脚下猛用力,便听织机“呱嗒!呱嗒!”响起来。突然,大嫂尖声笑起来,手搧着萦绕鼻息汗臭:“哟——!这是二叔?怎比那叫花子还酸臭?好妹妹,快来看啊,你朝思暮想夫君回来!”
织机依旧“呱嗒呱嗒”响着,妻子仿佛与织机铸成体。
苏秦黑脸已经胀成猪肝颜色,额头也渗出津津汗珠。他紧紧咬着牙关沉默着,任大嫂绕着他打量嘲笑,渐渐,他额头汗珠消失,脸上胀红也褪去,平静木然眼光充满生疏与冷漠。
“大媳妇,季子饿惨,去做顿好饭吧。”老苏亢终于说话。
“哟!看老爹说。活该命贱似,连个叫花子也得侍侯?”大嫂平日对公爹毕恭毕敬惟命是从,此时却换个人似,脸上笑着嘴里数落着:“王车宝马呢?貂裘长剑呢?古董金币呢?锦衣玉冠呢?哟,丢个精光也!还游说诸侯呢,分明花天酒地采野花去。不赌不花,带金钱够你打十个来回呢,至于这样儿?还有脸回来呢,指望再供奉你这荷花大少?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,你苏季子高官金印!要不啊,没门儿!想吃饭,自己讨去啊,不是已经学会讨饭?真丢人……”“够!”老苏亢铁杖“笃!”顿,怒吼声。大黄“呼!”窜进来,骤然人立,两爪搭在正在起劲儿数落女人肩上,血红长舌呼呼大喘着!
大嫂“啊——!”声尖叫,脸色苍白倒在地上。
“大黄,出去。”老苏亢顿顿手杖,大黄又耷拉着尾巴意犹未尽出去。织机依旧“呱嗒呱嗒”响着,妻子依旧没有下机,依旧没有回头。苏秦向妻子背影看眼,牙关咬,嘴唇鲜血骤然滴到白玉砖地上……他弯腰拿起自己包袱和木棒,默默出厅堂。
老苏亢摇摇头,也笃笃出去,厅中织机依旧呱嗒呱嗒响着。
这座小院子还是那冷清整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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