蓦然,卫鞅在火光下看见族老半裸胳膊上有块很大伤疤,再听老人谈吐不凡,恭敬问道:“敢问老伯,从过军?”
族老悠然笑道:“老秦男丁,谁没当过兵?你问他们。”
倒酒瘸子高声道:“族老当过千夫长哩,斩首六十二,本事大哩!”
卫鞅肃然起敬,“族老,为何解甲归田?”
瘸子喊道:“丢条腿,打不仗咧,还有啥!”
火,恍惚间卫鞅仿佛回到远古祖先岁月。
“上苦酒——”卫鞅身旁白发老人嘶哑发令。老人是“族老”,在族中最有权威,即或是官府委任村正,在族中大事上也得听他。
个瘸腿光膀子中年男人,提着个陶罐向每人面前陶碗里倒满红红汁液。由于瘸,他步闪,闪点,便是碗,极有节奏,煞是利落,引起村人们片赞叹。顷刻之间,男女老少面前粗黑陶碗便都满。佝偻老村正举起陶碗向卫鞅晃,又转对村人,嘶声道:“贵客远来,苦酒,干——”便咕咚咚喝下。卫鞅虽不知苦酒为何酒,但对饮酒却有着本能喜好,从来是客随主便,见村正饮下,便也举碗道声,“多谢族老村正,多谢父老兄弟。”气饮尽。刚入口,便觉得酸呛刺鼻直冲头顶,若非他定力极好,便可能要吐出来。强饮而下,但见村人们啧啧擦嘴,交口赞叹,“好苦酒!”“够酸!”“这是村中最后坛,藏八年,能不好?”
族老笑问:“远客,本族苦酒如何啊?”
卫鞅笑道:“提神!很酸很呛,很象醋。”
卫鞅低头看,族老坐在石头上盘着分明只有条腿,破旧布裤有个大洞,鲜红大腿根在火光下忽隐忽现。卫鞅心如潮涌,颤声问:“官府没有封赏?”
村正粗重叹息声,冷冷笑,“封赏?连从军时自己马和盔甲,都没得拿回来。光身子人被抬回来,没婆子,没儿子,老可怜去。”
个老妇人竟是呜呜咽咽哭起来,“儿呀,你回来吧——”
瘸子尖声喊道:“老婶子,哭个啥?挺住!给你客说,山河村百十口人,五十来个男人当兵打过仗,活着都是半截人,你看!”瘸子猛然拉开自己裤子,两腿上赫然漏出十几个黑洞,“这是中埋伏,挨箭射!再看他们。”
男子们默默脱去
村人们齐哈哈大笑。族老正色道:“醋,酒母生,五谷化,不列为酒,老秦人叫做苦酒。远客不知?”
卫鞅恍然大悟,拱手笑道:“多谢教诲。”
老村正笑道:“人家魏国,做苦酒用都是五谷。老秦穷哩,收些烂掉山果汁水,藏在山窖里,两三年后便成苦酒。这几年天旱,山果也没得长,苦酒也没得做。这是最后坛,八年,舍不得哩。”
卫鞅听得酸楚,感动拱手道:“素不相识,受此大恩,何以回报?”
“回报?”族老哈哈大笑,“远客入老秦,便是家人!若求回报,算得老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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